宣王三個子嗣入宮,為期隻有一月,那晚的接風宮宴之後,三人第二日便去拜見了皇上,本以為懿成帝會在面見他們時進行一番考問,遂幾人入宮之前便将習過的四書五經又溫習了好幾遍,劉子召還針對當下朝中政局與最近發生的時事下了不少功夫,隻怕在面見皇上時一問三不知。
然而令三人沒想到的是,懿成帝什麼都沒問,也沒有刻意贊賞于誰,隻與他們說了說家常,似是往常一般的會面,便将人揮退了……幾人是一頭霧水,拿不準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子召原本對自己入宮一事十拿九穩,但皇上這不溫不淡的态度,着實讓他有些心急,還因此偷偷私會了潘德福,他心裡沒底,當然是想問一問清楚。
潘德福于躺椅上老神在在,眯着眼道:“世子殿下還沒參透嗎?皇上這是擺明不想過問此事,如今世子要做的,便是讓紹合公主滿意,能幫的老奴可都幫了,結果如何便全看世子的表現。”
劉子召微微俯身,湊上前笑道:“還得勞煩潘公公一事,能否将公主平日的喜好告知于我,也好事半功倍。”
潘德福眼睛都沒睜,擡起一隻手指了指,一旁的小奴才便會意,從懷中掏出一張薄紙遞給了劉子召。
劉子召接過,擡眼見潘德福一幅悠然自得昏昏欲睡的樣子,兀自轉身離去。
他看的出來潘德福是早就備好了這些,就等着自己過去求他呢,劉子召心中縱然憋屈,可也不敢跟潘德福叫闆,往後能不能入宮,入宮後又能不能順利的讨好皇上,甚至在宮中的大小事宜,都要仰仗着潘德福。劉子召想得開,隻要日後能坐上那個位置,讓他現下給潘德福做狗都行。
後來的幾日,劉子召沒事就想往安襄宮跑,十次有九次被拒之門外,還有一次勉強入内等候,卻沒能等到人,讓劉子召一頓窩火,他就從沒吃過這麼多次閉門羹,着實讓人看了場笑話。
而安襄宮内,劉棹歌正坐于案幾邊打理那株金英,她眉間憂愁,側目問道:“尋宓,宣王世子還在外面候着嗎?”
尋宓為公主換了壺新茶,泡上羅漢果後歎氣說道:“殿下,今日世子前來,說是命人從宮外酒樓帶了羹湯,要奉于殿下品嘗,可奴婢放心不下,公主金枝玉葉,脾胃嬌弱,又從未食過宮外的東西,若是因此生病了怎麼辦,奴婢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拿殿下的安康作嘗試。”
劉棹歌聞言不忍道:“可總讓人在外候着,亦不是個法子。”
尋宓見公主如此仁善,十分替公主覺得不值,宣王世子不知從何處得到了公主平日的飲食喜好,總是換着花樣的前來送東西,這幾日什麼燕窩羹湯八寶粥接連上陣,他雖是好心,卻用錯了地方,若是禦廚做的便罷了,偏生是從外面尋來的,說是比禦廚做的水準隻高不低,若是沒有尋宓攔着,以公主的性子賞臉吃下萬一生病,這責任誰擔得起?如此将人攔在殿外,尋宓倒覺得更是為了世子着想。
“早晚都是要見的,你去告訴他,讓他和劉子真劉子平三日後去禦花園,陪我賞花鑒茶罷。”劉棹歌放下手中的金英。
尋宓聞言應下,立即前去。
當晚,劉棹歌閉目于床榻之上,心中思緒盤繞,關于過繼皇嗣一事,她早就知道宣王的三個子嗣皆不是入宮的最佳人選,除卻劉子召,老三劉子平也不是什麼好鳥,雖未做過大奸大惡之事,可捧高踩低的性子她早有耳聞,而老二劉子真則是個沒有主見的,事事不争不搶,能避則避,好似膽小怕事。
如今這般,隻能矬子裡拔将軍,若是沒有能擔大任的,至少要選個可以掌控,也肯上自己這條船的人。
翌日辰時。
劉棹歌一夜安睡,她懶散的翻了個身,方一睜眼,便被驚吓的心髒驟停,身子猛然後撤。
——床榻邊竟站着一人影!
身着靛青色衣衫的顧洺,不知何時前來的殿内,垂着頭一動不動的立在榻側,身如鬼魅。
劉棹歌吓的後背冒出了冷汗,頓時心中火起,剛沉下臉色欲要發難,尋宓便帶着一衆宮女入殿,看到顧洺後驚訝一瞬,以為他是特意早早來此複命,不禁揚聲笑道:“顧侍衛身子可是大好了?殿下見到你痊愈定很是高興。”
劉棹歌一口氣憋在胸口,聞言硬生生咽了下去,她淺淺笑了聲:“的确高興,顧洺傷勢初愈便盡職盡責的前來守夜,着實令人想不到。”
一旁的顧洺則是幾不可聞的舔了舔幹澀的嘴角:“為公主守夜是屬下的職責。”
劉棹歌見他說這些鬼話張嘴便來,更是氣的心口疼,她唇角抿緊,恨不能現下便下令将人五馬分屍,劉棹歌暗自垂眸冷靜片刻,才穩住憤怒的心神。
“顧侍衛已是宮人們的楷模。”尋宓笑道,如今哪個奴才宮女不是能偷懶便偷懶,有幾個是真心實意上趕着服侍主子的,顧洺這般的屬實少見。
尋宓滿心歡喜的看着眼前主仆的和睦之景,總之在她的眼裡,對顧洺是十成十的滿意,他凡事都将公主的安危放在首位,身子才痊愈便立即當值,兢兢業業從不抱怨,且不畏強權忠心護主,便覺得這樣的侍衛滿皇宮打着燈籠都難求。
小宮女們拉好屏風,顧洺便背過身,自覺踏步至屏風另一側。
尋宓這才開始為公主洗漱着裝,劉棹歌垂下眼眸,屏風遮擋住顧洺的身影,稍稍讓她心口的氣悶散去一些,但經此一遭,今日定然又沒了胃口,現下的劉棹歌連早膳都惡心的不想吃。
而今日,令她惡心的事情還不止一件。
劉棹歌照常乘着步攆去往了禦書房,幾日未見懿成帝,想陪伴着父皇說些體己話,沒想到方一入内,就看到皇上正眉開眼笑的于桌案前賞畫。
劉棹歌見那畫中是數匹駿馬疾馳于草原之上,馬的神态和動态皆刻畫出神,栩栩如生,便有些驚訝道:“這不是失傳已久的《神駿圖》,父皇竟尋到了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