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臨近後宮,日常皆是德妃娘娘管轄打理,聽聞紹合公主攜同宣王世子和庶子等人要在此賞花,德妃一早就派人前去将禦花園好一番置景,命宮女将花束修剪雜枝,又在園中湖水上放置一艘小船,供人遊船賞景。
稍做打理,禦花園便一處一景,五月底正是百花齊放的日子,園中的芍藥嬌豔,清香彌漫,一簇簇紫藤花馨香墜放,湖面上皆是如星光點綴的淡紫花瓣,一眼望去,繁花似錦,春色滿園。
連劉棹歌見了都不得不贊賞,德妃在此等方面做得屬實不錯。
今日的劉棹歌盛裝出席,内着百花襦裙,一襲金絲雲紋廣袖長衫,肩頭是玉錦披帛,尋宓少見公主這般看重衣裳佩飾,平日裡去禦書房見皇上可都未曾如此裝扮過。
劉棹歌卻知道,自己這般妝容,不過是為了讓那幾人知道什麼叫身份有别。
帶着一衆侍女,劉棹歌漫步到禦花園的涼亭時,見到了早早候在此處的劉子召三人。
令她有些驚訝的是,亭中還有一女子,她粉衣裙黛面容嬌俏,笑起來面頰還有兩個小巧的酒窩浮現,此女正是宣王唯一的嫡女,亦是劉子召的親妹妹,雲嫣郡主,劉纭。
劉纭見到劉棹歌,立即起身相迎,上前便攬住劉棹歌的手臂,親昵嬌笑:“阿钰,我可算能見你了,自你及笄後父王便不許我再随意出入皇宮,這次還是借了哥哥的光才能來,你不知我日日悶在府中多麼無趣。”
說着劉纭還吐了吐舌頭,直率可愛的模樣将一旁的尋宓都逗笑了。
可劉棹歌看着劉纭這般天真爛漫的模樣,隻覺得心底涼意攀升。
前世劉棹歌久居深宮鮮少露面,受身體所累,本就沒什麼朋友可言,偶能得見的也就是這些高官名門與皇親國戚,說來劉纭還曾是劉棹歌十分喜歡的女子。
兩人年齡相仿,不說是從小一同長大,也算關系密切,劉纭活潑可愛,天真無邪,時常活蹦亂跳是衆人的開心果,自幼體弱的劉棹歌不免會偷偷豔羨于她,她一直以為劉纭便是自己最想成為的模樣,現下想來都有些唏噓。
直到宮中事發,劉氏人人自危,劉棹歌尚沉浸在懿成帝被刺殺的絕望中時,尋宓忽然驚慌跑來,與她說道:“殿下,雲嫣郡主自願獻身與新帝為妾,說她愛慕新帝已久……郡主怎能行如此不恥之舉,可曾想過讓殿下顔面何存,皇室顔面何存……”
劉棹歌這才知道,劉纭是如何将自己洗幹淨,送上了那個人的床榻,甘願委身于仇人身下,當晚劉棹歌便覺得異常惡心,而後嘔吐不止,被此事氣郁到高燒不退。
回想起這些往事,劉棹歌依然覺得曆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她不禁側目看向跟在身後默然垂首的顧洺,唇角勾起,如今看來,隻覺這二人十分般配罷了。
劉棹歌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臂,淺淺笑道:“我何嘗不是想念纭兒,但及笄後才深知君臣有别,隻得遵循教導禮儀,見父皇母妃都不敢再肆意妄為,必叩首行禮,才能彰顯我南唐乃是禮儀之邦。”
劉棹歌聲音輕柔靈動,聽在幾人耳中卻是另一層含義。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極會看人臉色的劉子平,他立即雙膝跪地,恭敬叩首:“臣劉子平,參見紹合公主。”
劉子平這一跪,頓時讓涼亭内其餘幾人明白話中意思,劉子真也趕忙跪下行禮,劉子召見狀自然不能落後,他哪能讓兩個庶子搶了先。
幾人齊刷刷的行禮,将一旁的劉纭險些看愣,她何曾見過這般架勢,憑着自己和劉棹歌的關系,可從未行過如此大禮,公主又向來喜歡她,怎會刻意為難。
奈何劉棹歌始終沒看向劉纭,使得劉纭獨自站着倒顯得紮眼,她暗自咬了咬唇,無奈跪下,垂首恭聲道:“臣女劉纭,參見紹合公主。”
劉棹歌抿唇輕笑,獨自走到涼亭中坐下,才擡了擡手,溫聲道:“都起身罷,纭兒來我身邊坐。”
劉纭聞聲立即起身,坐到劉棹歌身邊,手中還輕輕揉着膝蓋,嘴上卻不敢如方才那般肆意,多少看了看劉棹歌的臉色。
“見纭兒跪在地上,我心中皆是不忍,顧洺,你看看雲嫣郡主的膝蓋可是跪傷了?”劉棹歌目露關切,很是心疼。
顧洺面不改色的踏步上前,蹲下身便要查看劉纭的膝蓋。
劉纭吓的立刻站起身,退後兩步,很是為難道:“阿钰,男女授受不親,怎能讓一侍衛随意近身,他若這般看了我的身子,往後纭兒可是沒有臉面嫁人了。”
劉纭看了顧洺幾眼,眸中的避諱不言而喻,雖然這侍衛長得的确不錯,可侍衛終究是侍衛,低人一等,怎配與她近身。
劉棹歌見狀眉頭輕蹙,自責道:“是我疏忽了,一時心急你的身子,竟忘了男女有别。”
顧洺站起身,繼續沉默的立于劉棹歌身後。
他自然知道自己是被劉棹歌當工具使喚了,看着眼前人錦衣華服下瘦弱不堪的背影,和耳邊對他人缱绻柔和的關懷之聲,一股對獵物般的腥意從喉間湧上,幹燥了唇角。
“纭兒身子無礙,阿钰說的對,在宮中禮不可廢。”劉纭嬌笑懂禮,見劉棹歌眉眼間皆是擔心,心中也松了口氣,方才那一跪便不再多作提及。
此時劉子召三人也坐于桌旁,他接過話茬套近乎道:“阿钰妹妹平日便該多訓斥訓斥她,免得纭兒于王府中無人敢管,毫無賢淑端莊的樣子。”
劉纭嬌嗔回嘴了兩句,兄妹兩相互調侃說笑,引得一旁的宮人們捂嘴偷樂。
劉棹歌則是淡笑不語的看着,好似忽然想起什麼,便轉過頭柔聲道:“子平哥哥和子真哥哥的薄禮阿钰收到了,多謝兩位哥哥如此用心,我極為喜歡。”
劉子平和劉子真聞言同時怔愣,片刻後才醒過神來,一個面色大喜,仿佛受寵若驚,一個面容羞赧,垂頭甚至不敢直視劉棹歌的眼眸。
說來送禮一事,三人入宮都給公主備了禮,隻不過劉子平和劉子真知道争不過世子,所以草草敷衍了事,一個送了根玉搖钗,一個送了安神茶,放在宮中可謂平平無奇,誰能想到今日忽然得了公主的贊賞,兩人甚是驚訝。
劉子召聞言氣不打一處來,連忙給劉纭遞了眼色。
“阿钰,我哥送了什麼?不合你的心意嗎?”劉纭佯裝好奇的樣子詢問。
劉棹歌微微一笑,輕歎道:“子召哥哥送的東西可就多了,直叫我挑花眼,不過都不及送與父皇的《神駿圖》那般用心,想來還是父皇在子召哥哥眼中更為重要。”
這話說的劉子召啞口無言,竟一時不知該如何辯駁,總不能說那神駿圖是潘德福給他的,送劉棹歌的東西才都是他親自精挑細選,這豈不是又把皇上得罪了?
這時劉棹歌側了側頭,露出發間的頭飾,溫聲笑道:“今日佩的是子平哥哥送的玉搖钗,可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