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整個腦子都是亂的。
如果許宥禮沒在工作,他又能在哪兒呢?
來不及細想,江辭在密密麻麻閃爍的紅眼堆中扒拉兩下,拿出已經摔出一道裂紋、還沾着血點的車鑰匙,随意在手上擦了兩下走出家門。
路上,江辭握着方向盤的指尖寒涼逐漸失了知覺,心髒升起更劇烈的忐忑感。
漸漸的,江辭的關節都凍僵到無法動彈,細嫩的皮膚上升起一層皲裂。
血液不安流動,張牙舞爪地挑起跳動的青筋,以猙獰的形式告知他:有什麼更失控的事要來臨了。
路邊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陰沉到滴墨,到了紅燈的岔路口,江辭搓了搓手,緩了幾分溫熱後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整條四通八達的馬路上,竟然隻有他一輛車。
這在人擠人的北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路邊零星三四個經過的路人臉色慘白如紙,無機制的目光正直勾勾地落在他的方向。
就像,就像被制定好程序的大型監視器,動用着全身仿人感官執拗而瘋狂地注視着江辭的一舉一動。
從車窗縫隙滲透出的詭異氣氛讓江辭臉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痙攣,手掌處滲出的血迹漸漸染紅了方向盤,令他壓抑已久卻徹底失控的真相終于到了爆發前的最後一刻……他盡量保持着該有的鎮定,控制住打轉将那些紙人創飛的沖動。
記憶中走了上百遍的路線早已吸煙刻肺,江辭就算腦子被塞進一團漿糊,也絕不可能開錯路。
然而,直到他第五次回到陌生的路邊,他終于放棄了腦子裡按正常邏輯行走下去的想法。陰森的天空已蒙上一層血紅色的團雲,江辭擡手松了松緊緊崩在脖頸上的領口,還是打開了導航。
“前方路口50m左轉。”“此路直行800m。”“前方路口右轉——”
“滋……”
冰冷無波的語速卡了殼,從擴音器傳來指甲劃過黑闆般尖銳的聲響,随即倏地滅了屏,再也開不了機。
江辭冷嗤一聲,将車窗開了個縫,将變成闆磚的手機順着扔了下去。
不知開了多久,酸痛逐漸攀爬在小臂和脖頸間,身處國内最熱鬧的繁華首都在此刻也化作無人之城。江辭将車随意停在路邊,凝着遠處紅彤彤如血盆大口般的天,指尖輕輕在方向盤上點了點,突然笑道:“許宥禮,你以為你能困得住我嗎?”
“沒關系,我一定會找到機會離開你。”
話音剛落,腳下就傳來一陣古怪的震顫。
就像是一顆隐藏在地面中的巨大心髒,越來越快,越來越響,以快速劇烈的方式将瀝青路邊敲打出一道劇烈綿長的裂痕,從中猙獰地鑽出。
一股血腥氣息以人體能感知的速度飛速掠奪着幹淨的空氣,江辭喉嚨滾了滾,理智利落地關閉車窗,與外界隔絕。
關閉空調,無數在縫隙中往裡擠的細小肉芽被淩空斬斷,如細密的肉餡般堆擠在一起,零星地掉落的幾顆恰好落在了江辭腳邊。
他瞥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擡起腳将其碾碎成血沫。
車掉了個頭,按照行駛路線往回開。狂躁的風哐哐拍打在車窗上,發出怪異的嗡鳴聲。三條車窗縫盈出一層黏稠的凝液,在行駛中刮成泥濘的形狀。
如果仔細辨别,能大約看出是隻眼睛的輪廓。
四隻“眼睛”緊緊貼着車窗,一眨不眨地盯着車内人,帶着古怪熱烈又令人厭煩的凝視感。
車内關閉的電子屏閃過一道白色電流,一道磁性熟悉的男性嗓音傳出,“小辭,之前的生活不好嗎,為什麼還要探究真相呢……隻要和我在一起,就不會有任何人能傷害你。”
“噼啪——”
江辭抽出一旁的水果刀,用刀尖一把将屏幕戳穿。
他随意将刀柄扔在旁邊,冷笑道:“許宥禮,這場無聊的遊戲我膩了。”
天色陰沉的吓人,電流如龍般從層層疊疊的雲層中交疊穿過,滋裂出響徹天際的雷電。
江辭也在這場受制于人的對峙中無比煩躁,每當看到車窗上那雙黏膩蠕動的眼時,就徒生一股破壞欲,甚至想毀掉一切。
就在他以為這場比賽會以油箱用盡收尾,甚至已經動了大不了一死的念頭時。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前方,亮起了一盞光線微弱的黃燈。
江辭盯着那小燈籠型的燈光,麻木的臉部肌肉一寸寸再度繃緊。
那正是許宥禮公寓前的标識。
果不其然,随着視野越發清晰,江辭也一點點看清了公寓全貌。
方向盤一轉,他以倒車入庫的方式停在一樓的公寓草坪上,打開車門,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席卷松木香在空氣中擴散開來。
而許宥禮的房間窗戶,此時正大亮着,成了黑夜中唯一的指路明燈,安甯平靜地等待江辭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