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克制住從喉嚨深處快要溢出的尖叫,心髒快要奪膛而出,緊張發白的指腹在淤紫上輕輕按壓了一下。
疼。
不是錯覺。
就像被一隻看不見的鬼手細細撫摸了無數遍,皮膚上還殘留着沙感和濕冷。
深紫色和白皙皮膚的反差刺得江辭眼球脹痛,鈍到發澀的神經末梢将視野蒙上一層薄霧,在黑暗與光明的界限中,江辭恍惚想起,昨晚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累的夢——
他夢見許宥禮拿着一把西餐刀,在溢滿水的浴缸裡割開了江離的脖子。
噴濺而出的血液落在江辭的臉上、衣服上,濕哒哒黏糊糊地流了一地,和地面上的水漬混成淺淡的顔色。
江離頭顱幾乎垂在胸口,脖頸處隻有一塊薄薄的皮肉相連,源源不斷的紅落在浴缸裡,升騰起薄紅的水霧。江辭腦袋一陣嗡鳴,甚至還能想起那一刻臉上濕熱溫黏的觸感。
他隻是退了一步,許宥禮卻倏地回頭,染上污穢的那張好看的臉霎那間變得陰沉可怖,如同從鮮血中重生的惡魔一般。
脖頸被他的雙手緊緊攥住,痛意不斷向下蔓延,帶着血沫味的空氣被肆意掠奪。
窒息。
江辭眼珠幹澀劇痛,身體不受控地哆嗦了起來,那是人在瀕死前的反應。
許宥禮全程面無表情地盯着他那張脹成豬肝色的臉,黑瞳凝着那懼怕到極緻的神色,突然笑了,擡手一把将他按在了那個胸前破了個洞的軀殼裡。
腥濃的血液湧上鼻腔時的黏膩感曆曆在目,在意識到那隻是個夢後,江辭并沒有半點松懈的感覺,反而渾身緊繃,心裡發毛。
這些掌印是許宥禮在夢裡留下的?
他是怎麼做到的?難道他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難不成那串佛珠也是……
光是細想,江辭就感覺周身越來越冷,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他裹了層毛毯,連忙走出房間打算洗個熱水澡。
——江離不在家。
這個時間,他大概去公司了。
冒着熱氣的水珠雨落般啪嗒啪嗒地砸在浴室的瓷磚地面上,室内逐漸升溫,在透明玻璃沾染一層模糊的霧氣。
天花闆的白光閃爍兩下。
正被溫熱水流包裹的江辭倏地頭皮一麻,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涼意如電火花從腳底冒了上來。
江辭停下動作,倏地睜開雙眸,玻璃上竟橫着留了一道清晰可見、未沾染水霧的透明分界線。
分明什麼都沒有,卻像是和某樣東西隔空對視着,它正享受觀察着他一舉一動裡的每個細節,肆無忌憚地放縱窺私欲。
江辭将散亂的劉海一把捋到頭頂,仰起脖子,視線定格在密密麻麻孔洞的淋浴噴頭,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這讓他想起了在許宥禮家找到的那些監控探頭。
即便并沒有閃爍隐秘的紅光,被注視感依舊像匍匐在暗處的飛蛾,沉靜等待着飛出巢穴的那刻。
江辭裹上浴袍,用毛巾吸幹發尖散落的水珠,拿出工具箱将噴頭拆開。
除了一層淡淡的水垢和基礎金屬零件外,什麼都沒有。
一滴水珠順着額頭在側臉留下一道濕痕。
窺視感也跟着消失了。
江辭狂跳的心髒并沒有因此安定下去,他将東西歸位後,學着之前找攝像頭的方法,拉緊全部窗簾遮蔽光線,打開手電筒仔細搜尋家裡的每個角落。
桌椅下方,垃圾桶底部,裝飾品每一處縫隙……所有細節他都沒有放過。
連根毛都沒找到,倒是給了江辭機會再次目睹了家裡的變化。
主卧對面用作堆放行李的空房變成了次卧,擺放着一張鐵藝雙人床和到頂衣櫃。
床頭櫃上擺着一張相框,是一家四口的合照。
江辭看見照片時恍惚片刻——母親重病去世後,家裡的照片被父親和奶奶統一焚燒。随着時間流逝,每每想起母親記憶都要模糊一分,如今都快記不清她長什麼樣子。
照片裡的他隻有十三、四歲,正歪頭在哥哥頭上比剪刀手,腰部被笑容滿面的母親單手攬在懷裡。
江辭凝着照片裡自己那張青澀笑臉,陌生感油然而生。
明明有着同樣的臉,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生軌迹。
家人在這個世界的江辭心裡始終是溫暖一隅,父母離去後,他還有個愛他的哥哥。
他從來不是孤單一個人。
他們不一樣。
江辭看了照片很久,直到鼻尖泛起酸意,才終于抿唇離開房間。
半小時後,并沒有找到任何監控探頭的江辭從冰箱裡拿出幾片冰冷的吐司當做早餐。
從星星點點的生活痕迹看來,他和江離已經在這裡共同生活了好長一段時間。
江離接管自家公司,儲戶裡至少有八位數的流動資金,堂堂老總不住豪宅大平層,竟然非和弟弟擠進離公司開車要1個小時的房子裡。
估摸着是為了在談戀愛的弟弟面前刷存在感,以防被抛棄吧。
啧,這個哥哥還真可愛啊。
江辭笑了下,一口将手裡幹巴巴的吐司吃個精光,将昨晚包好的碎佛珠塊揣到懷裡,起身打算去找售後。
花了将近十萬塊,居然連一點辟邪的作用都沒有,還惹了一後背的手掌印,他撸撸袖子,心想今天高低得好好辯論一番。
走到門口時,江辭手往櫃子上一抓,撲了個空。
——櫃子上重金買的符紙不見了。
他翻遍了周圍所有的儲物櫃,除了空氣中飄散的淡淡紙味外,再沒看到任何符紙留下的痕迹。
難道江離以為是垃圾,随手丢了?
還是被許宥禮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