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看到這幅場景不哭的?唯他卻不知作何表情,下意識遵循習慣,露出可怕的笑容,成了他人眼中的惡魔。
劉盈詫異:“這樣拘束不會累嗎?你就沒想過反抗?”
她記憶中姜熠的性子,可不是任人宰割任人把控的。
姜熠笑了一聲,笑聲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自然反抗過,但是每當我反抗,母妃她便要日日宿在佛前,不吃不喝,隻為洗去我身上的頑劣,念誦的那些經文,我到現在聽見還會頭疼……可她除了這樣要求我做人外,一向對我最好,我又怎能看着她受累,勸是勸不動的,隻得乖乖聽話,當個省心的孩子。”
他頓了頓,語氣輕緩:“後來漸漸長大些,才學會在背地裡讨回受到的委屈……”
後來的他,面對别人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但學會了明嘲暗諷,學會了布局設計,明面上不惹事不生事,不僅在慧妃面前,在大多人面前,皆是是一副謙和友善的樣子。
正如劉盈第一天來長安,在馬車中聽到的話,大家皆以為姜熠就是這樣菩薩心腸,寬和仁厚,以和為貴,不會輕易同人撕破臉皮。
劉盈沉默不吟,乖乖地做一個安靜的聽客,隻時而皺起眉頭,一臉嚴肅認真,之前的敷衍全然不在。
雖然她自小親緣淡薄,但此刻卻似乎能讀懂姜熠,那種對最親近之人的無奈,就像與夏夜抗衡,夏夜裡蓋上一層被衾覺得熱,不蓋的話不一會兒又要涼肚子,将被衾反複推開又拉回好多次,最後終究還是妥協,将它擁在懷中。
姜熠沒想她能否善解人意,隻是這些在心裡憋的夠久了,今夜不知怎的,許是這一根蠟燭點在身側,隻照亮他們周圍一方天地,讓他有種錯覺,覺得在這一方天地中,唯他和劉盈是一起的。
他長舒一口氣,覺得内心十分舒暢,繼而轉頭對劉盈道:“有時候,我總覺得我們很像,卻又有時候覺得我們很不像,對此,我很糾結,想了很久,才終于找到緣由。覺得你我像,是因為我們都懂得了僞裝自己,至于不像,是因為我這樣是被逼成的,而你,不知經曆過什麼樣的磨難,練就的,于你而言,這算是一種本事。”
“誰又不是被逼成的……”劉盈鬼使神差地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姜熠微訝,但轉而一想,便想明白了個中緣由。
蠟油灼得噼啪響,成了這裡唯一的動靜。
劉盈神情恍惚,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有些呆滞。
姜熠盯她半天,見她似乎并不打算開口,不由洩了氣。
他轉移話頭:“為何要給姜阙做鮮花餅?”
他的計劃裡可沒這一茬,以劉盈的身份,直接跑去湊熱鬧已足夠,當着那麼多人面呈送鮮花餅,反而讓人遐想她跟姜阙的關系。
雖然這對姜熠的計劃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但是他左思右想就是不太好受,覺得劉盈這隻螞蟻爬出了他的視線,想趁他不注意抄近道回家。
他一提這個,劉盈很快便從萬千思緒中抽出神,看向他。
對上他詢問的眼神,似乎還帶着點不滿,她眨巴兩下眼睛,平靜自然地回道:“你來我往才能增進感情,若想叫我讨好姜阙,隻一味承其情,久而久之,他也會心生厭煩。”
姜熠斜乜她,思量她話裡的真假。
“殿下懷疑這個作甚?難道不好吃嗎?”劉盈笑着說。
她可是看在眼裡,那一碟鮮花餅可都落了他的肚。
姜熠眉毛一挑,跟着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好吃,自然好吃……”
“既然好吃,殿下也未被毒死,那就證明我這鮮花餅裡并無異樣,殿下何必徒生疑慮,給自己增憂。”
劉盈說的頭頭是道,姜熠隻是看着她笑,笑了半天,才點着頭道:“嗯,說的有理,嗐,我隻是随口問問,哪能談得上疑慮,世人都道吃人家的嘴短,既吃了你親手做的鮮花餅,我哪敢懷疑你呢。”
看來燕睛又一五一十全告訴他了,他這才知道鮮花餅是她在夥房忙活半天才端出來的。
當時燕睛就在一旁看着,不過沒一會兒便被柴火燒出的濃煙嗆,不得不退到門外等着。
大抵也是因此,燕睛怕沒看住她,讓她有了其他貓膩。
想到這裡,她就想起塞到姜秋文衣襟裡的那張紙條。
她的意可不在鮮花餅上,真是又叫燕睛他們失望了。
姜熠瞧她又不說話,不知又想起了什麼,目光望向晦暗處。
他皺眉提醒:“不過話雖這樣說,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
劉盈回過神來,看向他:“什麼?”
他一臉嚴肅認真:“不要愛上姜阙,盡管他會對你心生憐愛,對你百般好,那也隻是虛假的表面,在他心裡,可不會有你的一席之地,不要以為他會真的愛上你,更不要覺得這樣可以攀上他,不論你怎樣,他都會護着你,實際上,但凡你的存在威脅到他的地位,他一樣會對你下手,令你有來無回。”
他目光灼灼,說話的語氣不容劉盈反駁。
劉盈望着他,蓦地輕笑出聲。
姜熠愣住:“我跟你說正經的,你笑什麼?”
劉盈笑他:“是哦,你的樣子确實正經得不得了,哈哈。”
就在姜熠面上露出幾分急色時,劉盈倏而湊近他,猝不及防這一下又叫他愣住。
劉盈笑眯眯地說:“若可以攀附一人,我為何要舍近求遠,何不就此纏上殿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