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睡了嗎?”劉盈用力嚼着枯葉,瞧着他,眸光中似有不悅,顯然業已猜出他緣何會出現。
“你先别管這個!”劉冀直直指着枯葉堆,“你平日就吃這些?”
劉盈将口中苦澀的枯葉碎泥強咽下去,騰出空來回道:“在這裡有的吃就不錯了,我還有的挑?将我養大到四歲的青簪姐姐就是沒搶受得了吃這些,活活餓死的。”
劉冀震驚地瞪大眼睛,忽而想到什麼,他問:“那這幾日,我的吃食?”
劉盈懶懶道:“你的吃食是我替人做工換來的,隻此一份。”
“其實你可以跟我說實話,我若是知曉你的處境,未必不肯分一半與你同吃啊、”
“光是那一份都不夠你吃的,”劉盈覺得好笑,“瞧你那小身闆,連拎水桶都費勁,再分一半給我。怕是虛弱地連草席都爬不起來了。”
說罷。她起身往門外走:“到時候了,我該去幹活了。”
冷宮門口的管事公公收了好處,每日固定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一些人出去替人幹活,這些人隻為換些吃食和衣物,多餘的沒有,都到了管事公公的口袋。
那些來尋人去的,答應他會看緊從這裡出去的人,他們說到做到,從未出過岔子。
這些活計可不多,要靠搶的,若是沒搶到,那便意味着肚子失了這次享福的機會,沒有這頓飯領。
為此,劉盈每日都是早早跑到冷宮門口去,在那裡蹲守,一有人出現在門外,不管是要她作何活計,她都腆着臉應下。
跟着她住在此處幾日,劉冀已摸清這些,深知她的不容易,縱使滿腹言語,也不好攔她。
劉盈再次回來時,又是天将黑,秋末時分,夜露深重,雖未深夜,但她的衣物上仍裹挾少許濡濕。
甫一進門,她便被劉冀拽住胳膊,正當她納罕之際,劉冀拉着她坐到草席上,替她揉肩按腿。
她吃了一驚:“你還會這些?”
劉冀怎麼說也是從小嬌慣長大的,那裡會這些下人做的事,他嘿嘿笑道:“不太會……不過,我看嬷嬷給我娘親捶腿按肩便是如此,學學樣子罷。”
劉盈笑了,這次露出的笑容與以往不同,如昙花一現,瞬間綻放不遺餘力的美。
她揶揄道:“學的樣子倒是真像,莫不是到人家跟前讨教過?”
劉冀紅着臉,有些不好意思,半晌,他才又道:“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找活計吧?”
哪知話一出,劉盈臉色立即冷下去:“不行。”
劉冀停下動作,看向她:“為何不行?我有手有腳,能幫襯一二豈不更好?這樣……這樣你也不用再去吃那些難吃的樹葉子……”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劉盈語氣強硬。
劉冀不服道:“為何?你倒是說一個令我信服的理由。”
劉盈垂眸:“你與我不同,你自小長在外頭,在外頭那些人眼中,尤其是為了偷懶來尋人做工的人眼裡,原本高高在上的人,一朝落入塵泥,任誰都想要踩上一踩,他們會把上頭的人施與他們的怨氣,統統發洩在你身上,故而,你不能去。”
劉冀聞言,心有所動,望着劉盈遲遲不語。
劉盈起身,欲要走去角落睡覺,被劉冀一把拉住。
劉冀的手從她胳膊上慢慢移到手腕,最後握住了她的手。
她低頭疑惑,撞上他擡頭的熠熠目光:“阿姐,草席地方夠大,在此處歇息吧……”
劉冀記不清那時候的夜風有多冷,但他記得,阿姐的懷抱很溫暖。
他從回憶中慢慢醒來,再望向手中的碗,碗已空,那撒了肉沫的白粥全然入肚。
屋内隻剩他一人,那個送粥的士兵早就趁他出神時溜走了。
他緩緩放下碗勺,問外頭守衛:“史展往何處去了?”
守衛回道:“東邊。”
劉冀起身:“走,去瞧瞧他抓到人沒有。”
一路到了山的東邊,那裡一片密林,黑夜裡望不到邊。
劉冀剛沒往裡走幾步,便見前方幾簇火焰跳動。
史展等人舉着火把走近,見是劉冀,忙欣喜道:“将軍,抓到了!”
劉冀的目光移到旁邊兩人押着的人身上,那人身着營帳裡噗通士兵的衣物,盔甲傍身,身量卻有些小,撐不起來。
打眼一看,還真是那個給他送粥的人。
他勾起唇角:“你以為你僞裝得很好,能騙過我們,殊不知,自打你入營以來,我們便知曉營中出現了細作,就等着你自投羅網。”
史展也笑道:“不止呢,将軍,她是個女人!哼,老子跟男人打交道,整日跟一幫臭烘烘的人宿在一處,就算你沒抹胭脂俗粉,也比這幫子臭男人香多了,真當老子的鼻子是擺設?”
梅龍咬了咬唇,剛剛,她準備放飛一隻信鴿,将姜震和劉冀的事傳于姜熠,卻沒提防史展他們從斜刺裡沖出來,一箭擊穿信鴿不說,還圍住了她。
雙拳難敵四手,她最終被俘。
劉冀睨着她:“說說吧,你是誰的人?是怎麼找到這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