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徐徐袅袅,不敢打攪佛尊,兀自萦繞紅柱,如條條繞梁攀上的白龍、
姜熠坐在此處,心卻飄至遠方,誦經聲聽得他頭痛,但心中又有些酸澀。
曾在他耳邊揮之不去,常常經他抱怨的那個誦經聲,他再也聽不到了。
母妃沒有給他留下任何話,唯有她懸吊梁上的前夜,他去看望她,聽得她在内室念念不絕的誦經聲。
他嫌煩來着,沒有進去打擾她。
哪知那是最後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姜熠睜開眼,擡頭望一眼端坐的佛祖,倘若佛祖能言語,他定要問上一問,何不庇佑你的信徒?
正當此時,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
聖人睜開眼,身旁的女史立馬走到殿門口,朗聲問道:“何事?”
“回禀聖人,”羽林軍總統領方納走到殿門前,跪地行禮,“有位和尚求見,說是發現他師弟暈倒在後山,醒來後非要吵着要見生人,求聖人救人。”
殿内登時鴉雀無聲,衆人不約而同停下,紛紛看向方納,以及他身後跪着的藍袍和尚。
女史看一眼聖人,見聖人仍端坐蒲團上,才繼續問方納:“方統領可查清楚了,若是這和尚信口胡謅,擾了金佛……”
方納頭頂豆大汗珠,偷眼瞧女史,将其面上的警告盡收眼底,他清楚,這世間等着要救的人太多,若是每樁都鬧到聖駕跟前,那聖威何在?
他咽了咽唾沫,拱手道:“此事不同以往,或恐關乎聖駕安危,微臣不敢不報!”
聖人起身,由人攙扶着走到殿門口,其餘人趕忙跟着站起身,垂首靜立原地,等候聖人發落。
女史退至聖人身後,聖人輕啟唇瓣,言道:“何事?”
方納頭壓得更低了:“回禀聖人,這位師傅的師弟一口咬定,說在後山遭遇匪賊,那些個匪賊來勢洶洶,已然擄走月姝公主和她的婢女,小和尚擔驚受怕,腿腳酸軟不能下榻,忙托他師兄來報與聖人。”
跪在方納身後的和尚看向主持,主持走過來說道:“聖人,明淨從不打诳語。”
方納道:“小和尚此舉一則為救人,二則擔憂那些匪賊特意挑選今日來古泉寺鬧事,多半是直奔聖人前來。身為羽林軍統領,臣有護駕之責,臣鬥膽請聖人擺駕回宮,以免給匪徒可乘之機。”
“放肆!”聖人低喝,“你便是這樣當羽林軍的總統領的?隻管讓朕躲着他們?”
衆人驚惶,也有聞言悚然,直言進谏者。
尚書右仆射齊憂民站出來道:“聖人,方統領所慮皆為聖人,微臣贊成方統領的提議,請聖人擺駕回宮。”
他身後百官皆拱手附議:“請聖人擺駕回宮。”
聖人面上露出些許愠色:“方納,朕命你即刻帶人去尋月姝公主,不可有誤。”
“聖人……”
“還不快去!”
聖人震怒,誰人都不敢再多言,方納無奈,欲要應下,正當此時,有人站出來先一步出聲喊道:“聖人!”
聖人狹乜着眼,看向走至身前拱手垂頭之人。
姜熠愣了一下,他剛才聽得心驚肉跳,未及反應過來,劉盈遭人劫走了?
他正欲搶到聖人身前,攬下這活,不料一個愣神晚了一步,竟被姜秋文搶先。
姜熠皺起眉,聽姜秋文道:“聖人,方統領要保護聖人,不若讓兒臣前去,兒臣在城郊西北瓦達山剿過山匪,對他們甚為熟稔,不出一個時辰,兒臣定将月姝公主帶回來。”
“好,”聖人這才滿意道,“你且去,朕在這裡等着,一個時辰後,你若回不來,等着去禦史台領罰。”
“諾。”
姜阙看一眼姜秋文,同樣皺起眉頭,姜秋文新傷未愈,卻趕着要去冒險,不知安的什麼心。
若是他一個時辰内端的剿匪成功,必然會受聖人睐眼,姜阙心裡這樣想着,但朝外望了望烏蒙蒙的天,還是沒敢說要同去。
他不敢,姜熠卻絲毫不猶豫。
姜熠喊住欲要離去的姜秋文,轉而對聖人道:“聖人,當初既是我将月姝公主帶來長安的,對她的安危也責無旁貸,我願與四哥同去,剿滅山匪,還古泉寺太平。”
“好!”聖人贊許道,“我大棠人才輩出,并非所有人都愛當縮頭烏龜,謹修,朕準了!”
“謝聖人。”
姜秋文扭過頭來看姜熠,眼底閃過一抹狐疑。
姜熠走至他身旁,低聲笑着說:“四哥當真對一張相似的臉,情真意切。”
姜秋文皺眉,沒說什麼,繞過方納闊步而出。
縮在衆臣中的趙橫,看到姜熠同姜秋文同去尋劉盈,整張臉皺成一個“囧”字。
他姜熠不是說會敲打劉盈一二嘛,怎麼劉盈還會跑到後山去,被人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