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采購日,趙巧钰和梁淞越一同到鄉下找到那名叫鄭來祿的菜伯商讨此事,原想着這是賺錢的買賣沒理由不答應,誰成想對方猶猶豫豫地給不出個準話。
鄭來祿捧着水碗,滿面愁容,這要是答應下來就不單是自己一家的事,辦好是皆大歡喜,辦不好是要遭全村人唾棄的,他琢磨半晌,為難地說:“我家那口子去趕集了,等她回來再商量一下,畢竟這家裡的大事小事,不是我自己能說了算的。”
“當然可以,畢竟這不是什麼小事,商量好咱們都放心。”趙巧钰笑笑,據她這段時間觀察,像鄭來祿這樣尊重妻子的男人屬實不多,而當初也是正因此才願意與他長期合作。
“是是是。”鄭來祿跟着她笑了兩聲,“趙掌櫃,那您二位先歇着,我去把今天的貨清點裝車。”
趙巧钰點下頭,說聲“好”,瞥一眼梁淞越,示意他去幫忙。
鄭來祿是個老實人,合作這麼長時間從沒弄虛作假過,每次給趙巧钰的貨都是品相最好,她費這麼多口舌,是想讓他們夫妻倆做收購工作。梁淞越是外鄉人,大家一是對他的信任度不夠,二是覺得他好說話,就整些邪招亂忽悠,所以他最适合做管理層和執行層的中間者。
這邊剛忙活完,那邊鄭來祿的妻子聞少青就從路對面過來了,她遠遠地望見梁淞越在院子裡,忙走進家門,放下胳膊上的竹籃子說:“您今兒個怎麼來這麼早,原定的不是下午周奕行嗎?”
梁淞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說:“今日東家有事找你們商量,就特意來得早一些。”
“有事?”聞少青剛問出口,就被鄭來祿喊到旁邊,“你拽我幹什麼?”
鄭來祿低聲說:“趙掌櫃正擱屋裡坐着呢,她跟我說了件賺錢的事,但我還在猶豫,說再同你商量一下。”
聞少青恨鐵不成鋼地橫他一眼,闆着臉說:“這賺錢的事還有什麼可猶豫的,你就說嘛,自打咱們和趙掌櫃達成合作之後,家裡的日子是不是好過了許多?就連那敗家子都上趕着給你送茶送酒,她是咱家的貴人,貴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先别急着答應,等聽完什麼事再說。”鄭來祿将趙巧钰同他說的那些話全須全尾地複述了一遍,臨了又強調幾句此事的風險。
聞少青皺起眉,嫌棄地說:“最後賠錢的又不是你,你着個什麼急?”
鄭來祿見她似是掉進了錢眼裡,有些急躁,聲音不自覺的大了幾分,他抓着聞少青的胳膊說:“最後賠錢的确不幹我們的事,可這錢賠出去了,趙掌櫃那兒就空了,她就沒錢給鄉親們結賬,這事兒是咱們在中間搭的線,到時候不都來咱們家要錢?”
聞少青靜了一會兒,将他推開,堅定地說:“這老話都說了富貴險中求,我跟你在這鄉下過了大半輩子的苦日子,現下有這個翻身的機會,為什麼不抓住?”
往前倒退二十年,聞少青也是個剛想敢幹的,隻可惜那爛糟的娘倆拖了她的後腿,後來嫁了人,又攤上鄭來祿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折騰半輩子,把三個兒子都送了出去,最後隻落下這一座院,兩間房,每天過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頭,她今年還不到四十歲,難不成餘下的人生跟那村北頭的寡老太太一樣掰着手指頭等死嗎?
“你若怕擔不起這個後果,咱倆就立字據理清楚,出了事我一個人擔。”聞少青是發自真心地佩服趙巧钰的膽識,她一個人領着孩子也能有今日成就,實是不簡單,所以隻要失敗的後果在她的接受範圍之内,她就會跟着趙巧钰繼續幹。
鄭來祿深知自己這麼多年,都是仰仗着聞少青過活,别人說她彪悍,蠻不講理,可隻有他知道真實原因,終究是他對不住她,既已打定主意,那就随她的願,畢竟他們是要同甘共苦一輩子的。
鄭來祿說:“老夫老妻大半輩子還立什麼字據?說出去還不夠讓人笑話的。”
“那你說怎麼辦?難不成你還想休了我不成?”聞少青瞪着他,見他像個啞巴一樣不回話,心想,你還真敢動這心思,“鄭來祿!這麼喪良心的事,虧你也想的出來!”
“哎呀!你就不能聽我說完?”
“你說。”
“你想跟着趙掌櫃幹,我除了支持還有别的選擇嗎?”
“這還差不多。”聞少青笑了笑,忽地想起貴客還擱堂屋裡坐着呢,可不能晾着人家,她忙不疊地推開鄭來祿往屋裡去,鄭來祿看着聞少青背影是實在忍不住笑,都是快應奶奶的人了,怎麼還跟剛成親那陣兒一樣風風火火的。
不遠處,梁淞越閑來無事撕着老菜葉子喂驢,剛才鄭來祿夫妻倆的話不遮不掩地全落進他的耳朵裡,有時候,聽力太好也挺痛苦。
梁淞越知道,那天他雖未将話挑明,但趙巧钰全都知道,而自己早先答應她的那些話,也全都跟着理智一同消失不見了。
趙巧钰跟他的關系又近了一點,可他覺得還不抵以前,估計現在的他就跟三木一樣,無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能漫不經心地一笑而過。
梁淞越正愣神時,鄭來祿邁着輕松地步子走到他身邊,若有所思地說:“梁先生,讓您笑話了。”
“沒有。”梁淞越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笑笑,他問,“您跟聞大娘成親多少年了?”
“二十三年。”鄭來祿脫口而出,話裡話外都是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