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樓層到達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注意力,他剛剛邁出電梯一步,迎面就撞上了一個抱着一沓資料的女警。兩個人都躲閃不及,女警發出了一聲驚呼,資料灑落了一地。
“抱歉。”柏原朔嘴上說着抱歉,卻并沒有彎腰幫她撿起資料的意思,甚至往後退了兩步,确保自己不會一不小心看到資料上面的任何一個字:“我不能幫你。”
這一沓資料裡保不齊有什麼機密,他一個局外人一旦經了手,可就洗不清了。
“沒事沒事,給您添麻煩了。”女警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她飛快地把東西收拾好,讓開了道路。
柏原朔往大門走去,他把手插進了兜裡,然後微微一愣。
他把不動聲色地把指尖碰到的東西握進了掌心,步伐的頻率沒變,徑直走出了警局。
這一晚上折騰下來,天都快要亮了。東京畢竟是個大城市,淩晨三四點也并非沒有出租車。柏原朔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很快就攔了一輛下來。
他上了車,沒有說目的地,司機也并沒有問他,車子在沉默中行駛了出去。柏原朔看着窗外寂靜的城市,沒有開口的打算。
他并不在意司機的目的地是哪,反正也不是他能夠決定的。
車子停在了一家醫院門口。
柏原朔托着腮,盯着醫院大門看了半分鐘,才不情不願地下了車。出租車沒有一刻的停頓,立刻離開了這裡。柏原朔這才拿出兜裡的紙條,看到上面寫着的病房的地址。
大概是剛剛和那位女警相撞的時候被塞進來的,恐怕自從他進警局開始,或者更早,從他報警開始,一舉一動就已經被盯上了。
“真是麻煩……”
雖然他知道背後之人并沒有惡意,但這種被監視的感覺依然讓他非常不爽。
他人已經到了這裡,就算再不情願也得去見那人一面。
醫院裡靜悄悄的。柏原朔跟着紙條上的地址上了樓,一路上遇到了幾個人,穿着打扮都像是值班醫生。那些人都不做聲地注視着柏原朔,目送他進了一間病房,并未多加阻攔。
柏原朔反手關上門,看着病房内隐在黑暗裡的人:“剛醒就這麼大費周章,身體受得住嗎?”
“咔哒。”
那人擺好了棋盤和棋子,伸手示意了一下柏原朔:“來一局嗎?”
柏原朔拒絕:“我不會下将棋。”
“是國際象棋。”男人的年紀似乎不小,聲音沙啞且低沉:“你父親應該教過你的。”
柏原朔的目光移到棋盤之上,猶豫了幾秒,才落座到中年男人的對面。
中年男人将白子讓給了他,示意他先手,仿佛不經意間問道:“有受傷嗎?”
“我倒是也想受點傷,這樣大概就不用去這一趟警局了。”柏原朔落下一子,回道。
與他對弈的人似乎專心沉浸在了棋局裡,一時沒有再說話。柏原朔便接着道:“犯人逃跑了一個。”
“知道了。”
幹脆利落的回答讓柏原朔不禁擡頭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這人到底受過什麼傷,在他的印象裡,這人還是一頭黑發,但現在已經變成了灰白,猙獰的傷疤橫貫了他的右眼,是能夠把小孩吓哭的程度。
似乎是感受到了柏原朔的注視,黑田兵衛突然擡眼對上他的視線,警告道:“不要再靠近警局。”
“你父親不讓你當警察是有原因的。”黑田兵衛看着陷入死局的黑子,放棄了掙紮:“你不适合這裡。”
柏原朔執白子,徹底推到了黑方國王。
“……已經由不得我了。”
黑田兵衛終于擡頭看向了柏原朔,他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柏原朔往後一靠,輕描淡寫地開口:“你們警局裡有卧底。”
黑田兵衛斟酌着開口:“你那次事件……”
“不止我那次事件。”柏原朔頓了頓,忽然從黑田兵衛的語氣裡品出了一點不一樣的意味:“原來如此,他們針對我不僅僅是因為我礙了他們的事,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所以你和父親才不讓我靠近警局。”
黑田兵衛突然哼笑了一聲,說不上來是什麼語氣:“真不愧是你父親教出來的孩子,聰明得過分。”
柏原朔語氣笃定:“你們早就知道警察裡有卧底。”
“托你的福,已經能鎖定一部分人了。”黑田兵衛閉上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你剛剛說,不止你那次事件,是什麼意思?”
柏原朔的手不自覺地轉動着手裡的棋子,他的腦海裡回放着諸伏景光死亡的那一幕漫畫,從裡面一點點剝離着有用的信息。
“有一個……以酒名為代号的組織。”
柏原朔的下一句話還沒出口,就看到黑田兵衛如鷹隼一般的視線銳利地射了過來,裡面已經完全不見了剛剛屬于長輩的寬和,柏原朔甚至有一種被這目光刺穿的錯覺。
黑田兵衛一隻手按在了棋盤上,屬于上位者的威嚴完完全全釋放出來:“你從哪裡知道的這個組織?”
柏原朔對他的反應也不算驚訝,他隻是輕輕勾了勾嘴角。
“如果我說無可奉告,”他毫不畏懼地迎上黑田兵衛的視線:“我今天還能走出這家醫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