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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日升之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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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庭院還裹在霧裡,陳蔚青坐在窗邊,披着一件淺灰的呢絨鬥篷。她的手指停在一封剛剛拆開的信上,信紙邊緣已有些卷起,是兩周前從上海寄來的,郵局今天才送到。

她一眼認出那熟悉又跳脫的字迹——

“蔚青姐,我這回是真的要演主角啦!”

信寫得熱烈,幾乎每一句都在跳躍,像她那個人一樣,一邊用力地朝前奔跑,一邊喊着“你快看我,我做到了!”

“我試裝那天,導演一直皺眉,我以為要黃了,結果他說:‘還不錯。’你知道嗎,他說‘還不錯’的時候,我差點哭出來……我真的以為我不行了。”

“拍攝延期了一天,我在服裝間等了一個下午。隔壁有幾個姑娘在換戲服,說我長得像她們的親戚,一個日本人。你說奇不奇怪?我從小就有人說我長得不像我們家,可我還是覺得我就是這裡的人。”

“這幾天忙到連飯都顧不上吃。但我不覺得累。你說我是不是太蠢了,連累都不敢覺得?我就是想演完這場戲……然後寫信告訴你:我做到了。”

“我知道你忙,我知道你可能收不到這封信——但我還是寫了。”

“我會一直寫的。”

信的最後一行停在紙角,像她說完話,站在舞台中央笑着鞠了一躬。

陳蔚青的指尖停在那一行“我會一直寫的”上,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鈍鈍地敲在心口。

她笑了笑,突然想起她前兩封信都沒回——這幾個月發生了太多的事,但這封信一定要寫回信了,要恭喜她拿到了第一個重要角色,以後一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她一遍在心裡編織着回信,一遍合上信,沒有收起來,隻是将它輕輕放在茶幾上,然後起身走到屋角的書架前,習慣性地拿起那天的晨報。

報紙紙張尚新,墨味未散。她本想跳過社會版,卻在翻到第三頁時被一道标題釘住了眼:

《上海新人混血女演員在片場失足墜亡》

她怔住,目光落在副标題上:

“室友稱其為南州人,年約十八歲,租住法租界小街女子宿舍,近期情緒不穩。”

接着,是一張模糊的照片——不是她,而是片場散落的戲服和一隻斷掉的鞋跟。

她的腦中“轟”地一聲炸開,整張紙仿佛失去了重量。

她一頁頁翻過去,越翻手越抖。直到看到報尾一行小字——

“知情者稱其近日參與某劇組拍攝,曾因拒絕特定‘陪酒安排’與劇組人員發生争執。”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抽走了所有顔色。陳蔚青緩緩坐回椅中,手中那封還溫着餘香的信紙就擺在面前,而報紙卻像是一道冰封的刀,把信紙活生生切成了過去。

她喃喃道:“不對……她還在寫信啊……”

聲音輕得像風吹動紙頁。

她再也忍不住,低下頭去,一聲沒出,隻是把臉埋進手心。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簡,她挂在窗邊,眼睛亮晶晶的,然後她站在樓下,伸出雙手。

“大小姐,你敢不敢跳下來?”

她想起羅簡唱電影裡的曲子那晚,燈影在她的睫毛上跳舞。想起她坐在桌前寫字,寫文章。想起她在校慶上演的瑪麗娅……

她忽然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子,像是想沖出這個不該存在的清晨。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穿鞋。仆人在門口喚她,她充耳不聞。

風在耳邊呼嘯。冬天的南州沒有雪,卻冷得刺骨。她一路跑到後院樹下,腳一頓,整個人忽然就跪了下來。

她抱着那封信,像抱着一個小小的靈魂,喉嚨發不出聲音,眼淚卻止不住地流。

不是嚎啕,不是大哭,隻是一種仿佛撕裂髒腑的安靜的、無法反駁的悲傷。

她不知道她是坐在地上哭了多久,隻知道回過神來幾個女仆已經攙着她把她放回了床上。

她緩緩起身,把信紙抹幹,重新折好。

“對不起。”她輕聲說,“我來晚了。”

那之後的事,她幾乎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自己像一團脫了線的布,躺在床上,四周安靜得可怕。屋外的風敲着窗紙,卻一直敲不進來。她一直盯着天花闆,連眼都不敢閉——隻要一閉上,就看見簡在信裡朝她笑。

“我這次真要演主角啦!”

可是蔚青連這個她要演主角的戲的戲名都不知道。

後來據沈時硯說,羅熾南當天就把工作辭了,買了一張去上海的船票,沒人攔他,也沒人敢攔他。但三天後,他就回來了。

那天黃昏,女仆來報,說“羅先生來了”。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誰?”。但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她穿好衣服下樓,看見羅熾南正站在門口,整個人像是風吹久了的老木頭,面頰瘦了一圈,眼窩凹陷,胡子拉碴,手裡拎着一個幾乎空的布袋。

他沒有帶回任何行李,也沒有帶回什麼“結果”。他隻是站在那裡,像是從上海那個巨大的絞肉機裡,空手逃回來的人。

“她……是在法租界租的小房間。”他說,“那晚拍完試鏡,劇組說導演請吃飯,她沒去。她說——如果這個角色是靠陪酒換來的,那她甯願不要。”

他說得很慢,每一句都像是在拔自己一根骨頭。

“後來她被臨時換了角色。本來是女主角,結果隻給了個連台詞都沒幾句的邊角戲。她去後台問是為什麼,有人指着她笑,說——‘你以為你是誰啊?一個雜種,還想當女主、還敢拿架子?’”

他低着頭,嗓音像從地底擠出來的。

“他們還說:‘你這樣誰會讓你拍戲?一點規矩都不懂。’”

他頓了頓,哽咽了。

“那場戲是在一座仿舊茶樓裡拍的,她要從三樓走下那段外挑的木梯,戲裡安排她端着茶托走得飛快,好讓鏡頭能‘一氣呵成’。但她就這樣……就……摔了下去。”

“據說她是分了神。導演在一旁催場,副導在喊‘快點’,她看了一眼攝影機那邊,聚光燈正對着她臉,那是她換角以後為數不多的鏡頭……她沒站穩,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倒下去了。”

他終于擡頭,眼神死死盯着前方。

“她落地那一刻,攝影機還在拍,燈還沒滅,所有人都在看,但沒人第一時間喊停。“

他說到這裡,聲音終于發了抖:“她當場沒死……過了好久他們才把她送到醫院,她還醒了一會兒。”

他眼圈發紅,顫抖着聲音繼續說:“她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是不是我說錯了台詞?’”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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