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清雨來到事堂。
此地有十來間古闆乏味的朱漆房屋錯落,皆門戶開放,公文呈遞,封存檔案,事牌發放……來往弟子皆腰間佩劍、形色匆匆,這般無趣,乍一眼,他還以為來到了天機閣。
“陳公子,”門口的童子見到他迎上來,道:“仙尊吩咐,讓您到裡頭去尋他。”
“好,多謝你了。”
這條路,簡清雨很熟悉,但他還是重新打量了一遍四周,意料之外,并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他被引着踏過一重垂花門,周遭忽然間安靜下來,也沒什麼人迹了,又走過了一處庭院來到正堂。
“咦,今日有人來拜訪?”簡清雨好奇道。
“是,萬墟宗的賀仙君來了。”童子疑惑地說:“公子怎知是有客人來訪的?”
“此地安靜,必為重地。不是仙尊的居所,就是待客之處。對着庭院的乃是正堂,現在有兩名童子守着,說明其中有人。正堂嘛,隻能是有客人來了。”
“陳公子當真厲害。”童子佩服地點頭。
“咳咳,還好啦。”簡清雨謙虛地擺了擺手,心道,最重要的是以前他經常在此待客,能不知道嘛。
堂内,檀木焚香。
青紗帳幔自梁頂垂落,兩人分坐在羅漢床的兩側,中間擺放着一張紅木矮幾,案上鋪陳着一張棋盤,黑白棋子錯落有緻。
賀蘭山坐在羅漢榻上,捏着手中的黑子思忖,聽到腳步聲,下意識擡了擡眼皮。
那人一襲青袍孑然,因為逆着光的緣故,他身上散發着淡淡光暈,熟悉的眉眼含笑,宛若當年,若非他有意仔細辨認,怕是也以為是故人。
“過來。”楚沔盯着棋盤,語氣随意,連眼皮都沒擡。簡清雨聽見他喚自己,跨過門檻緩步走進來,自然地坐在他身側。
賀蘭山重重地落下一子。
聽到清脆的落子聲,簡清雨瞥了眼棋盤,對弈厮殺,角逐激烈,雙方落子都是殺招,步步緊逼,大有不死不休之勢。
這棋,不似賀蘭山的作風。
簡清雨并非不懂棋局,但是卻不愛下棋,很快移開目光。他注意到矮幾上放着小碟,伸手取了塊棗泥糕,吃了兩口又覺得膩,端起跟前的那杯清茶,喝了半盞。
系統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簡清雨頓時壓力倍增,放下茶盞對它道:“賀蘭山還在,倒也不至于這般着急。”
【就是要當着旁人的面,狠狠挫他的銳氣,讓他知道,你可不是好欺負的!】
簡清雨咳嗽兩聲,見楚沔放下棋子看向他,低聲道:“仙君,我有事想要問你。”
“什麼事?”楚沔皺眉。
“昨天夜裡……”簡清雨又觑了眼賀蘭山,在昔日好友面前,怎麼也說不出口,委婉道:“算了,現在談這個不太方便。”
賀蘭山:“……”
楚沔手抖落下一子,竟是放錯了位置,他瞥向師兄,不明白他怎麼忽然開竅了,為防着他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隻能道:“你去書房等我,裡頭有不少野談志怪的話本。”
簡清雨應了聲好,叫童子領着出門去了。
系統恨鐵不成鋼:【窩囊,太窩囊了!】
簡清雨隻當做耳旁風。
待他離開後,兩人繼續對弈。
賀蘭山的表情依舊平靜如水、波瀾不驚,隻是落子間,棋路漸漸飄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楚沔落錯一子,亦不悔棋,幹脆利落地棄去。見他隻顧進攻,疏漏一處破綻,轉頭殺了他個措手不及,堪堪力挽狂瀾。
接下來,便勢如破竹,再無懸念了。
勝負已定。
楚沔懶懶地擡起眼皮,将指間的白子抛回棋盒内,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問:“像嗎?”
賀蘭山默了數秒,道:“不像。”
“哪裡不像?”
“性子不像,”賀蘭山仍緊緊捏着那枚黑子,仿佛要碾碎了,語氣卻平靜道:“如果可以,他隻會躲你遠遠的。這點,最不像。”
楚沔并未表露出惱怒,他懷着某種難以言說的惡劣,語氣中透着一種别樣的痛快,緩緩說道:“可我覺得,他确實像極了。”
賀蘭山知他對當年自己帶走簡清雨的事情耿耿于懷,索性擺明了态度:“仙尊的私事,無需告知于我,我亦不會插手。”
“那就好,”楚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願讓師兄多等,下了逐客令:“這盤棋也下完了,仙君自便吧。”
賀蘭山早就忍耐多時,隻待此言出口,立刻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賀某就不再叨擾了。”
說罷,他一秒都未停留,轉身拂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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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清雨坐在軟榻上,嘴角微微繃着,手中捏着一本志怪話本,視線雖落在上面,卻半晌都看不進,滿腦子都是什麼訓狗十法。
要順着他,不要動怒……适當地誇贊……好,他記住了。
聽到推門而入的腳步聲,簡清雨放下了手裡的話本子,下意識問道:“賀蘭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