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玄台記起了近乎所有的前塵往事。
從自己模糊的童年,到滄海閣覆滅的那天。
流轉了千年的時光,躍進他逐漸鮮活的記憶。
熟悉而又陌生。
商玄台有些費力的睜開雙眼,暗紅色的瞳孔逐漸找回焦距,雙眼下,那兩個隐匿在睫毛之下的小痣,原本淺的快要看不見了,此時好像又清晰了起來。
“元錦婳,扶我一把......”商玄台啞着嗓子,氣若遊絲。
元錦婳正支着頭神遊,聽見商玄台的聲音,手上雖是小心扶着他起身,嘴上罵的卻也很是起勁:“兔崽子你懂不懂什麼叫尊師重道啊,元錦婳元錦婳,不會老實喊師伯是吧。”
“我們魔教哪兒來的尊師重道。”商玄台的手不住顫抖着,脖子上的傷痕在慘白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本來暗紅色的眸子此時鮮豔得吓人。
商玄台借力艱難的站起身子,微微低頭瞥見正扶着自己的人的臉,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啧,你能不能換張臉跟我說話。”
态度很差。
聞言,元錦婳毫不客氣的把扶着商玄台的雙手抽了回來。
商玄台堪堪穩住身形,晃晃悠悠的站着,忽然被這麼一扯,汩汩鮮血又順着他的袖口流了出來。
商玄台看了看自己的手。
“你是非要我的血流幹?”
“跟我有什麼關系?”元錦婳下意識回答,她的容貌飛快地變化着,皮膚也漸漸回歸了正常的顔色,一眨眼的功夫,面容可怖的紅衣女鬼已經成了個面若桃花,相貌出挑的美麗女子。
商玄台沒想到把自己抽進畫裡的“畫傀”是自己的師伯——元錦婳。
元錦婳也沒想到自己拉進來的倒黴鬼是自己的師侄——商霁。
誰先尴尬誰尴尬。
“哦,跟你沒關系,這是狗抓的?”商玄台脖子上的傷口穿透皮肉,再深點人可能就沒了,在左右兩邊排得很對稱,一邊五個血洞,剛好。
“小兔崽子你......我現在的精神狀态很不好。”元錦婳正打算擡手打人,卻在看見商玄台脖子上的傷口時,一陣出神。
“你那精神狀态有好過?”商玄台聽了元錦婳如此回答,語氣裡竟透着不解。
元錦婳曾經是年幼的商玄台最害怕的人,作為魔教的著名“妖女”“魔頭”,元錦婳一直“玩”的很瘋,對自己這個師侄更是“偏愛有加”,商玄台受過的驚吓十有八九出自這位之手,商閣主後來處變不驚的心态有元錦婳一半的功勞。
商玄台之後遇到什麼麻煩,第一個念頭就是和當年元錦婳搞到自己身上的幺蛾子比起來差遠了。
“我沒在和你開玩笑,我肉身沒了,隻能寄在各種畫裡,久而久之我的精神越來越糟糕.......所以我根本沒有認出你。”
“什麼?”商玄台的語氣意外的漏出些驚訝來。
元錦婳失了肉身,魂魄卻陰差陽錯的進入了畫中,隻能依存在畫上的她,精神也一點點失去控制。
精神失常的元錦婳陷入一種莫名的瘋狂裡,她不停地抓一些毫無法力的普通人,掠奪他們的記憶,好像這樣就能填補自己不斷流失的理智一樣,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她輾轉到了臨溪鎮,到了佘重樓的手中。
她像是在多年暗無天日的牢籠裡尋得了一點莫須有的光,随後那虛假的光亮化做一雙荊棘密布的手,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淵。
故人相逢,卻早已面目全非,相見不相識。
佘重樓死了,她一直寄居魂魄的畫被燒了,元錦婳徹底成了一個沒有理智的瘋子,她不停的附身在不同的畫中,不但抓普通人拿走他們的記憶,還把被抓住的人也一同困在畫裡。
宛如一具沒有思想的傀儡。
“畫傀”的名字好像就是這麼得的。
“诶,這麼說的話,你沒有抓過修士?”商玄台問。
“可能試過吧,但是那樣的我......應該抓不住修士。”元錦婳話裡滿是自嘲與諷刺。
“那我是怎麼被你抓進來的?”
“你?你不是自己跳進來的?”元錦婳疑惑反問道。
在她眼裡,商玄台是自己落入畫中的。
畫中的元錦婳就是主宰世界的“神”,所以就算商玄台是“自願”進入畫裡的,他也依然無從反抗。
神志不清的元錦婳自然而然的會掠奪商玄台的記憶。
結果咬到了鐵闆,這個人沒有記憶......或者說,他的記憶被上了一把鎖,捆的結結實實。
清醒的元錦婳尚且是個瘋起來不要命的,更别說瘋了的元錦婳了,在她快被商玄台記憶上的封印沖得徹底魂飛魄散時,鎖鍊斷開了。
商玄台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固住了元錦婳四散的魂魄,還順手幫她拉回了走失許久的理智,然後幹脆利落的暈死過去。
“......”
商玄台突然笑了一下:“元錦婳......”
他語氣一頓:“這是誰幹得?”
什麼人如此厲害,當年魔教大名鼎鼎的“千面妖女”能如此狼狽?
元錦婳冷哼一聲,卻沒有答話,岔開話題反問道:“問我這麼多,你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