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他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将要面對什麼。
護城河之上的吊橋緩緩降落,蕩起一陣嗆人的煙塵,而衆人期盼已久的景家軍隊卻駐紮在城外數裡處,遲遲不肯前進。
城中人疑惑,此時城外軍帳之中,身披金甲的男人與一衆将士謀士陷入久久沉默之中。
早些時候有探子來禀明城内情況,衆人本是在商議進城後安撫百姓和駐紮軍隊的事宜,沒成想探子卻帶回了個噩耗。
城中鬧了古怪的疫病,已經死了不少人了。
“怎麼會這樣?”男人語氣裡帶着驚詫。
金甲的将軍還在驚訝的功夫,他身旁幾位謀士的臉色已經變了,他們互相使了個眼神,随後紛紛默契的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可有醫治之法?”男人問。
“這疫病來源不明,尚無解決之法。”
男人沉默一陣,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個念頭,但很快他便将這個念頭給掐滅了,于是他開口問衆人:“此地是入京必經之地,周圍又有群山環繞,我們勢必要拿下此城,可現在城中情況有變,我們後有追兵,也不能在此耽擱太久......依諸位之見,該如何是好?”
衆人面面相觑卻都不作聲,又是一陣沉默,終于有人緩緩開口:“放火燒城。”
“荒唐!”男人語氣裡帶着怒氣,“若是如此和那暴君有什麼區别!”
他火氣一下便被激了起來,卻不是因為别的,而是自己一閃而過的那個念頭歸根結底也是兩個字“燒城”,大火掠過,燒成了灰,瘟疫也就蕩然無存了。
“哪裡荒唐?若是盲目進城,使我軍将士也染上疫病才是荒唐!這不是應該婦人之仁的時候!”比男人年長的許多的老頭,穿着文士的衣服,帶着長者的威嚴,語氣铿锵。
“我們不知這疫病緣由,更無醫治之藥,最快的辦法唯有大火焚疫......”有人接話。
“對!大火一燒管他什麼鳥病統統都燒的幹淨!”
“這疫病來的兇猛,又沒有解藥,他們染了疫,遲早是要死的!”
大帳中吵得不可開交。
“夠了!”男人呵止衆人,沉聲問長者:“......那城中尚有回天之法和未染病的百姓怎麼辦?這和屠城有何區别?”
“就是屠城。”
營帳之中,年邁的長者與意氣風發的金甲将軍四目相對,他眼球混濁卻眼神堅定,繼續說到:“亂世稱王,必沾殺業。”
半晌無聲。
金甲男人深深沉下一口氣,閉眼道:“燒。”
......
趁着夜幕,一隊身強力壯的士兵扛着鐵鍬鐵杵,不消多時便在城門前不遠處挖出了一個深坑,每個挖坑的人都神情凝重,隻剩下空氣中彌漫的塵土上下飛揚。
草木石灰混雜着磷粉被源源不斷的倒進坑裡,煙塵飄了滿天,而不遠處,一排排将士拉開架着火箭的長弓,弓弦铮鳴此起彼伏,火光劃過天空飛向城中,燃起熊熊烈焰,一瞬間,将黑夜燃成了白晝。
城中。
商晴剛剛哄睡了小商霁正欲起身,她現在肚子很大,行動不便,一旁的容衿趕忙湊上來想要攙住商晴,可他不幸染上了疫病,身體虛弱的不行,一把沒扶住,二人雙雙跌倒。
容衿把自己墊在商晴身下,被這麼重重一砸,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嘴角滲出血迹。
“阿姐!容大哥!”商霁被驚醒,摸索着找不到二人的方向,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嚴青黛此時就坐在商霁的身旁,他的手在商霁的頭上撫了撫。
“沒事沒事,好阿霁,阿姐沒事。”商晴的聲音依舊溫柔。
小商霁再一次昏昏沉沉的睡去,容衿和商晴走到屋外,這說是間房子,不過是容衿拿破木闆圍了侃侃能遮住些風沙的棚子。
兩人就地坐下,容衿靠着木闆,讓商晴倚在自己身上,他緊緊攥住商晴的手,擡頭看着天,沒說話。
“今晚沒有星星。”商晴說。
“白天就聽說景弈的軍隊來了,等他們進了城,日子也許就會好起來了。”容衿笑着安撫商晴,叫她别擔心。
“真的......能好起來嗎?”商晴摸了摸肚子,裡面正孕育着一個不該存在的生命。
“......”容衿沒說話,隻是将商晴的手攥的更緊了。
今夜有風,天卻黑的透徹,就像商晴說的,一顆星星也看不見。
二人擡頭望着天空,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一顆流星驟然劃破黑夜向下落去。
不等容衿反應,商晴瞳孔驟縮,跌撞着爬起身來,她的手不自覺的發抖,商晴幾近崩潰的對容衿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