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走到自己的書架,指尖循着第二排的詩集數過去,抽出白色封皮的第十本,遞給星瑩。
“坐那邊去看,不要跟我聊天,我在工作。”
“好的!”
“早啊。”
陳慰的運動短袖汗濕後緊貼在背上,勾勒出結實流暢的肩背線條,他有些氣喘,拿起脖子上挂的毛巾抹了一把臉。
玫瑰頭也沒擡,淡淡地“嗯”了聲,最近幾天總能看見他在街上晨跑,今天下雨,還以為他不跑了。
“今天人有點少啊。”
陳慰環顧書店發現隻有寥寥幾人,幾人裡還有個瘸腿的青年眼神不善地盯着他,陳慰移回視線,看玫瑰轉着筆在第五個“正”字上劃下鮮紅的一豎。
“你是第二十二個,走進店裡的人。”
玫瑰擡頭,發現他正在看她,她蓋上筆帽,将草稿本反扣在桌面上。
“怎麼我的是紅筆?”
陳慰發現了,他這幾天晨跑都會路過書店,每次都停下來跟玫瑰讨水喝,他無意間發現玫瑰會在草稿本上标上日期,把當天走進書店的人用“正”字做統計:某天他第一個跑進書店,正好看見玫瑰用紅筆劃了一橫,又一次在他之前有兩個人走進書店,玫瑰的草稿本上有了黑筆的一橫、一豎,他進去時玫瑰又劃下紅筆的一橫。
“什麼紅筆不紅筆?”
“你寫的正字,我的是紅筆。”
兩句話的功夫,外面的牛毛細雨又淅淅瀝瀝地落響了。
玫瑰被問得心發悶,她起初隻是錯拿了紅筆,後來索性就用紅筆标注他一個人,她把它歸結于自己輕微的強迫症。
“随便寫的。你還要跑嗎?外面雨下大了。”
“不跑了。有熱水嗎?我想借一杯。”
“不還是吧?”
“改天請你喝奶茶。”
“不用。”
飲水機就在玫瑰身後,櫃台裡邊兒。
玫瑰往紙杯裡丢了幾瓣茶葉,沖上沸水晃上兩晃,遞給陳慰。
“谷雨茶,辟邪明目。”
他極随意地捧着茶,邊吹氣邊往喉嚨裡咽,吹得太猛茶水濺到眼皮上燙得他縮了一下,笨拙的像個小學生。
玫瑰抿唇一笑,随口問他:“最近怎麼天天看見你跑步。”
陳慰銜着杯沿,作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沒辦法,被班長坑了,他給我報了五千米長跑。”
“運動會嗎?”
“嗯,春季運動會,在這個月月底,五一放假前。”
“那你現在能跑多少分鐘了?”
“嗯……大概12分鐘吧。”陳慰一本正經地答,眼看玫瑰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他失笑道:“騙你的,12分鐘?我拿命去跑嗎?傻不傻。你到時候去看我跑不就知道了。”
“我要上班。”
今天的玫瑰是工作魂,架不住陳慰說:“行,那過兩天你們的讀書會,我也不幫忙組織了。”
4月23,世界讀書日,觀自齋将舉行以“詩歌”為主題的讀書會,霍老闆說到時候會給玫瑰請幫手,所以……陳慰就是那個幫手?
“你威脅我?”玫瑰眯細眼睛,很不以為然,“又不是我請的你,你去找我老闆說,他肯放我假我就去。”
“我去問問。”
陳慰毛巾搭到頭上,揉汗,還真的往樓上走。
“學委,你在跟誰說話?”
“玫瑰姐姐,我也要喝。”
兩人像聞風而動的兔子,也抱着書蹭了過來。
玫瑰又泡好三杯茶,自己先端起來抿了一口,奇怪:“不是說辟邪明目嗎?我怎麼感覺還招邪?”
伏城、星瑩:…………
中午星瑩硬要拉着玫瑰出去吃飯,玫瑰磨不過她,拎着保溫盒上樓問霍老闆。
“老闆你點外賣了嗎?”
霍步青跟陳慰下了好一陣圍棋,這會兒想起來問:“幾點了?”
“一點半了。霍老闆,你點外賣了嗎?”
“哦,我忘了。怎麼?有哪家推薦的嗎?”
“我推薦小織姐的,星瑩中午喊我出去吃,可是小織姐早上給我裝好了飯,在保溫桶裡,我蓋子都沒打開過,霍老闆要是不嫌棄的話——”
“不嫌棄。那小白你拿給我吧,我這裡有碗筷,到時候洗幹淨了我把保溫桶給你拿下來。你們要出去吃嗎?記得找個幹淨點的館子,徐記就很不錯。”
不錯是不錯,可徐記是賣粥的啊……
“還有阿慰,我就不留你吃飯了,你跟小白她們一塊兒去吧,餐費我一起報銷,吃完記得早點回來,下午要商量詩會的事。小白要是有事就不用回來了,這個月還沒給你放假,放到後天。”
這麼突然?還多放半天?
玫瑰還愣呢,陳慰說:“好的老師,那我們先走了。”
玫瑰跟陳慰一前一後下樓,玫瑰突然轉身,差點撞到陳慰,她定了定神,往下走了一步,才開口:“謝謝你上次送我的花,很漂亮。”
“你喜歡就好,我也是第一次弄,沒什麼經驗。你們中午打算吃什麼?”
“還沒想好,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不一起嗎?老師說他報銷夥食費。”
誰花錢誰就是老闆。
玫瑰覺得,反正都三個人了,多他一個也不多。
“那好吧,一起去。”
霍步青将保溫盒拎上隔間的餐桌,抽了一雙竹筷子,打開盒蓋:一層臘腸煸炒豌豆莢、涼拌莴筍;一層香椿炒蛋;一層白米飯,最底下是裙帶菜豆腐湯,還冒着熱氣。
他試了一筷子香椿炒蛋,香椿細嫩,蛋質香軟,沒有多餘的調料,恰好隻用食鹽增味,胡椒粉去腥,谷雨前後香椿最鮮美的滋味就這樣被鎖在了蛋塊裡。
自家熏的臘腸加蒜末、蔥段爆香後呈焦褐色,豌豆莢下鍋煸熟變色,江州臘腸鹽味偏重、偏辣,豆莢表面裹上鹹辣味兒,實則嚼開之後裡面沁出豆子的清甜;莴筍爽脆,豆腐湯醇厚鮮美。
霍步青慢條斯理地吃光了飯菜,他擱下筷子,起身站了會兒,在想:她的花他中意,她的陶瓶他也中意,飯菜也很對自己胃口,宋小織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霍步青飯後在樓上泡了壺谷雨茶,又去樓下挑了本袁枚的《随園食單》和汪曾祺的《人間草木》與《人間有味》。
與此同時,玫瑰幾人圍坐在街頭的蒼蠅館裡,趁着老闆炒菜的功夫,她問了陳慰一個自己很感興趣的問題:“霍老闆到底是做什麼的?我感覺他的書店不太需要圖書管理員,他自己都能完成我的工作,除了打掃衛生。感覺他每天都很閑。”
不光是玫瑰,星瑩也表示很好奇。
陳慰用茶水涮好兩雙筷子,伏城從筷簍裡抽出自己那雙,拒絕:“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陳慰笑笑,遞給玫瑰跟星瑩,邊說:“我應該沒講過,霍老師以前在我們初中教政治,隻教了我們一年,他主業是做學術的,上網能查到,書店也是老師為了查資料方便和自己的興趣才經營的副業,他最近正在編纂一本關于古代文論方面的新書,所以需要雇人幫他看店。”
“真的哎!”星瑩劃着手機仿佛發現了新大陸,“浏覽器上能搜到!哇~想不到書店老闆居然是學術界的名人。”
“還真是大隐隐于市,有錢人呐。”
伏城完全不插話,他隻跟玫瑰熟,除了玫瑰,他誰也不關心,不管是讨厭的初中生,還是對面這個師大的高材生。
飽餐一頓後,他們在路口分手,陳慰回書店,星瑩如願拖着玫瑰去三聲清吧,伏城作為小跟班,也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