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營業的峰值在傍晚以後,他們下午推門進去時,單調的吉他音在暗灰的空間裡跳躍,隻有鐵藝吧台那邊亮着幾盞壁燈,吧台裡的人聽見門口有響動,跟着轉過凳子。
“歡迎光臨~”三十來歲的周燦陽已經有了發福的趨勢,他停下撥弄吉他的手,舉着撥片跟他們打招呼。
“請問幾位,呃……城弟?城弟你身殘志堅呐!腿瘸了還帶人來光顧我的生意,比你休哥有良心!這兩位漂亮妹妹——哪位是你女朋友?”
“都不是!”星瑩最先急着撇清關系,“我是來找藍眼睛的,他之前去過師大吹過長号,外國Boy,他說他在這裡上班。”
“哦~找憐啊,那孩子中午出去跟人玩樂隊了,不過也快回來了,那邊有小卡座,你們可以坐着等。對了,吃蜜餞嗎?”
伏城早有防備似的一手接住周燦陽抛來的蜜餞硬糖,轉手遞給玫瑰。
“蜜餞糖又甜又酸,像愛情一樣,祝你們都能擁有美好的愛情~”周燦陽邊說邊離開吧凳,放好吉他往酒櫃走,“趁着調酒師還沒上鐘,今天我請客,除了陪壹休過來買醉,我還是第一次見城弟帶朋友過來,兩位美女想喝點什麼?”
“給初中生一杯白開水,”伏城直接無視星瑩的抗議,拿起酒水單子遞給玫瑰,問她:“學委想喝什麼?”
玫瑰手裡握着蜜餞,食指指尖在琳琅滿目的酒名上一溜到底,問:“什麼都可以點嗎?”
“點吧,反正是三哥的低配版。”
“啊——”玫瑰語氣隐隐帶着擔憂,“那你喝過嗎?”
“喝過。”伏城川字眉回想,勉強評價,“喝起來比看着好。”
“那請随便給我一杯漂亮的雞尾酒——要漂亮。”
最後周燦陽給星瑩現榨了一杯橙汁,給玫瑰調了一杯并不怎麼好看的瑪格麗特,伏城還是老樣子,喝管飽的生啤。
塗在杯沿的檸檬與鹽霜與酒被玫瑰一并吮下——口感濃郁,摻雜些微生澀,比起在别的酒吧裡喝過的,周燦陽調的瑪格麗特青澀感更甚,像暗戀:少女揪着瑪格麗特的花瓣,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直到手裡隻剩一瓣,心裡酸酸脹脹。
星瑩想蹭她的酒,用手指比出一絲絲縫隙,“玫瑰姐姐,我想喝小小一口,真的就一小口。”
玫瑰将酒杯遞給星瑩,自己剝了顆蜜餞糖含在嘴裡,酸酸甜甜,口感很相似。
“今天是我第一次來清吧喝酒~”
“初中生要進階成高中生了。”伏城嘲。
星瑩不理他,自己端起馬提尼杯轉了兩圈觀察酒的顔色,随後皺着鼻子貼近杯沿嗅酒香,最後才小心地含住杯口往嘴裡抿。
原本過分小心的動作卻在下個瞬間張開了嘴,一口灌進所剩無幾的酒。
“咳咳!”星瑩被嗆得直咳嗽,門上的玻璃串珠也在琴頭的攪動中铮铮作響。
樂隊的一行人背着樂器進門,走在前面的鼓手率先朝她們吹口哨,玫瑰視線越過‘口哨’望向後面,藍眼睛的外國男孩兒在認出星瑩時,原本就燦爛的笑容一時間更燦爛了。
瑪格麗特是能預言愛情的,玫瑰心想:星星喝幹了最後一口酒,于是出現了藍眼睛,而此時一位女子的臉紅,又勝過一大段的對白。
雖然,是被嗆紅的。大概還有看見藍眼睛走來時的害羞,玫瑰默不做聲地細察着一切。
“尼們嚎。”
藍眼睛笑容燦爛地跟他們打招呼,誰知道伏城回了句,“嚎?我們不嚎。”
拟聲詞國際通用,玫瑰忍住不笑,星瑩卻氣咻咻地忍不了,“Hallo你聽不懂嗎?Hallo!How are you?”
“I'm fine,thanks, and you?初中英語的第一冊。”玫瑰順口接道,又故作恍然大悟地問伏城,“你初中那會兒英語成績是不是墊底?”
“……”
伏城走了,不跟她們聊,三哥招手叫他過去,估計又要問壹休的事。
“我見過他,但我們,不So。”藍眼睛的中文發音聽着極為拗口,但他還是努力用中文慢慢說,“泥嚎,尼是我見過最Muse(缪斯)的中國女孩兒。”
“I feel very honored(我非常榮幸).”發音意外的标準,玫瑰說:“你也是我見過眼睛最Poseidon(波塞冬)的外國男孩。”
藍眼睛的笑容裡有一種很顯然的孩子般的稚氣,讓人以為他年輕,且無憂無慮。
“偶的中國名字叫‘憐’。”
“玫瑰。”
玫瑰陪他們坐了一會兒,看星瑩跟憐有來有往地用中英文混雜着聊天,氛圍很甜。
中間她挂斷一個電話,然後習慣性去翻包,發現包落在了書店裡。
“星瑩,你帶耳機了嗎?”
“我沒帶哎。”
“她要shen麼?”
“Earphone。”玫瑰說。
“我有。”
大概玩樂隊的都是耳機不離身,憐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團藍色的耳機線,抛給玫瑰。
“謝了,我去那邊打會兒遊戲。”
玫瑰上線時葵正拿着小魚幹在懸崖邊逗貓。
“下午好啊,葵,你今天有什麼想做嗎?”
玫瑰突然開麥,吓得葵往前走了一格,貓被擠下懸崖,摔成一堆綠色的生命值。
葵:貓……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重新給你敲個蛋好不好?”
創造模式下,她們就是上帝,但葵僅用一個帶感歎号的“不”字,回絕了玫瑰。
葵:貓
葵:自己來的
“那怎麼辦?”
葵:……
“要不我們建個貓舍,下次還會有别的貓來。”
葵:不一樣
葵:我去找
那堆綠色數據的生命值,允許被玩家回收。
“那我陪你一起去?”
葵:不
“那我給貓修座墳墓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葵:好
“再建個貓舍,旁邊種蒲公英?”
葵沒回了,操作小人拿着編織工具,準備下懸崖,在下懸崖之前,葵想聽玫瑰再講一遍“小福”的新冒險。
《少女珀耳塞福涅漂流記》,是玫瑰寫的單元式曆險記,玫瑰于是将發在群裡的音頻文件,又專門給葵講了一遍。
陳慰來時玫瑰挂着麥嘴裡念念有詞,手指卻一刻不停地點着屏幕——她們剛給貓舉行完葬禮——間或問一句“你覺得墓碑用什麼石頭?花崗岩?還是石灰岩?還是帶蕨類的?”
葵:火山岩
直到她的故事講到末尾,貓舍也裝好了雞油黃的窗框,玫瑰歎息着往後一靠——撞到了陳慰身上。
陳慰往後退了一步,兩人都有些受驚,以至于玫瑰仍保持着仰頭的姿勢,讷讷地問他:“你怎麼來了?”
“送快遞。”
陳慰喜歡她此刻可愛裡帶點傻氣,伸手将玫瑰的腦袋扶正,然後将肩上的挎包遞給她。
“老師說你東西沒拿,我順道過來還你。”
玫瑰:順道?順的哪條道?
“怎麼感覺變重了?”玫瑰拉開拉鍊,發現裡面不僅有洗幹淨的飯盒,還多出幾本書,“你買的?”
“老師讓你帶給花店老闆的,說是禮尚往來。”
“客氣!大方!”玫瑰狠狠地羨慕了,轉而對遊戲裡的葵說:“葵你聽到沒有?我也想要這樣的禮尚往來。”
葵:……
陳慰:???
“你在玩遊戲?”
“嗯。”
“玩的什麼遊戲?”
“微觀世界。你沒玩過?”
玫瑰見他不說話,以為他真沒玩過,遂對陳慰産生一絲同情,好學生恐怕連娛樂生活都是養志的。
“你想玩嗎?我可以教你。”
“我看着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