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搖的這麼好,看來要心想事成。”
玫瑰回頭,陳慰出現在她身後,手裡還拎着半個小西瓜。
他也跟着跪在菩薩面前,正對她問:“你剛才求的什麼?我也求一個。”
“陳慰,你哪兒來的?”
玫瑰此刻心尖顫顫,問話聲也帶出一絲顫抖。
“我去牆外面買了西瓜,我看他們用井水冰過,猜你應該會喜歡吃。”
“陳慰。”她跪在菩薩面前向他伸出手,說:“我們在一起。”
他沒能說話,隻是牢牢地,握定了她的手心。
“哎~他們倆有問題。”
說話的是星瑩一行人中的韓笑,自上次一别,沒想到這次見面是在爬山的半道上:韓笑罵罵咧咧地穿着高跟鞋拄着竹杖,誓要登上山頂給渣男下詛咒,不成想在登山途中遇見了幫忙“善過後”的伏城和一個小姐姐。
她上來就叫城哥,問城哥哪裡去?去拜菩薩嗎?這是嫂子嗎?
被星瑩一疊聲的“不是!!”和伏城的一記眼刀砍得不敢再開口,但看伏城走路有點跛又提出把竹杖借給他。
星瑩對韓笑的高跟鞋表示很震驚,“你穿高跟鞋來爬山?不怕腳廢了嗎?”
“怎麼不怕?都怪我遇人不淑!”
短短數月,韓笑已經混出了小太妹的氣質,她再次把竹杖遞給伏城,谄媚似的說:“接了我的拐杖就做我的大哥吧,想請哥再幫我去揍一個渣男!”
伏城當然沒接她的,但三人就這麼結伴登上了頂。
“哎~他們倆有問題。”
是韓笑刻意說給伏城聽的,此時她們已經來到了東大門的正殿,正撞見玫瑰跟陳慰一起從大殿裡走出來。
玫瑰手裡抱着半個小西瓜,剜了一勺西瓜心含進嘴裡,笑容都是甜的。而陳慰隻是在她吃瓜不看路時,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引着她走。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都是好朋友。”星瑩說完朝玫瑰招手,喊:“玫瑰姐姐,這裡!這裡!”
玫瑰聽到星瑩的喊聲,朝這邊走來,走近了才發現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呃,你不是——”
“姐姐你好,我叫韓笑,上次你和這個哥哥幫過我的,非常感謝!”
“哦~你是那個巷子裡的……”看韓笑臉色不對,玫瑰立馬反應過來改口說:“變漂亮了,我都沒認出來。”
其實是化妝了,化的還是精緻的濃妝。
“姐姐也漂亮,那天晚上光線不好,我都不知道幫我的姐姐原來這麼漂亮,整也整不成這樣吧?”
這是什麼操作?玫瑰隻能配合哂笑兩聲,好在星瑩惦記着問玫瑰:“玫瑰姐姐,你在哪裡買的西瓜呀?我也想吃。”
“不是我買的,是陳慰在後面買的,甜的,來~給你吃一口,啊——”
星瑩還沒吃上呢,陳慰就從背包裡拎出剩下半個已經切好的西瓜,讓星瑩自己拿。
韓笑也挑了兩塊,還給伏城拿了塊大的。
“相機給我背着吧。”陳慰說。
“哦~”
玫瑰兩手抱着西瓜不好操作,陳慰讓她抻直了拿勺子的手,從頭上給她取下相機,裝進包裡。
“好甜~”星瑩咬了冰甜的一大口,笑眯了。
不過……她對比了玫瑰姐姐跟自己的瓜、跟大家的瓜,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學長你偏心!你偏心玫瑰姐姐!”
“那當然,我偏心我女朋友,有問題嗎?”他說的很自然,兩人臉上卻都泛起薄紅。
“哎?!!”
三臉震驚,伏城手裡的瓜,突然甜的想嘔。
“你胡說!”星瑩也顧不上禮貌了,表現的很受傷,她向玫瑰求證:“玫瑰姐姐,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學長是在開玩笑……你怎麼可以移情别戀!我一直以為在你心裡,車厘子才是第一位的!”
“沒開玩笑。”
玫瑰當着大家的面,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我們是談戀愛了,剛剛才決定在一起。”
“啊——玫瑰姐姐你别是因為學長分你半個西瓜你就跟他好,我也可以啊,雖然我比不上學長……他哪樣都比我好,但是!但是!學長,西瓜還你,你把玫瑰姐姐還給我!”
“還不了,不過西瓜管夠。”
“……那好吧,我接受現實。再給我一塊西瓜,車厘子也支持。”
“給!”玫瑰連西瓜袋子都遞過去哄星瑩。
就這樣,星瑩接受了玫瑰跟陳慰在一起的事實。
反觀伏城,他是一口也咽不下去了……
他想問學委,不是說不談戀愛嗎?不是說跟誰都不談嗎?但臨到開口,他膽怯了,他突然想起書裡那句——我愛你是真的,可我不能阻止你,奔向比我更好的人吧。
她選擇了更好的人,而伏城隻能沉默,在星瑩嘁嘁喳喳,所有人都很高興的時候,他沉默地走向了垃圾桶,扔掉了那塊甜到他想嘔的瓜。
“我就說他們有問題,”韓笑跟着伏城走,吐掉了西瓜子,一臉天真無辜地說:“城哥,我今天也剛失戀,要不我們一起搭夥過日子吧。”
伏城冷冷地說她:“有病。”
轉身就走。
“做不成情人,做妹妹也行啊!大哥!你考慮一下嘛~”
他們下山走的另一條路,路中間有支起攤子賣小吃的,牌子上寫的有:夏至特供——涼面、洋芋、涼皮、涼粉、涼糕、涼蝦、刨冰、西瓜汁。
“今天夏至嚜?冬至餃子夏至面,唔笃要吃碗涼面再下山嚜?”
霍老闆說好,正好走餓了。
于是七個人,支起兩張桌子,點了七碗涼面,三碗涼糕。
涼糕是點給三個女生的,玫瑰說她不喜歡紅糖漿,陳慰就給她另外點了份淋果醬的刨冰。
江州的涼面偏辣口,哧溜一筷子,嘴角都沾上了紅油,挑出胡蘿蔔、黃瓜絲兒一攪,并菜油染黃的面條一齊送進嘴裡,好吃的嚒。
回去的車上大家都累了,一沾座就開始打瞌睡,就連宋小織都靠在副駕駛的座椅上,犯困。
霍步青開車的間隙有時會看她一眼,就像欣賞江南水鄉長養出的,一枝亭亭出水的荷。
很是賞心悅目。
天邊烏雲鼓脹,翻湧成壓城之勢侵襲而來,忽地閃電一掣,雷雨潑天蓋地,猛敲着車窗。
玫瑰是被雷聲給驚醒的,察覺有人捏着她的手,玫瑰微微側過臉,原來是陳慰,正在往她左手手腕上戴東西。
等他弄好了,玫瑰舉起來一看,是一串綠檀珠,打磨成佛珠的樣式,中間串着一梭白玉,襯得手又白又潤,還怪好看的。
“哪裡來的?”她小聲問他。
“菩薩送的。”
“陳慰。”她敲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可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怎麼好扯謊呢?說吧,捐了多少功德?”
“500。”他老老實實地說。
“500?!”玫瑰驚了,“你錢很多嗎?我捐的最多的都沒有超過50的。”
還是在拉薩。那時她心無所求。
“那是你心不誠,我信捐功德免災,還替你祈了福。”
也許是熱戀初期,玫瑰聽着很受用,也不跟他說了,隻是摸着那梭溫溫涼涼的白玉,想:500總該值一溜真玉吧。
霍步青送陳慰他們回師大後,再往前拐了一條街停在散打館門口,伏城在這裡下車,韓笑也跟着一起。
江州種滿了黃桷樹,經過一個月的花期和一場暴風雨的洗禮,原本開在枝頭的黃桷蘭被摔成千萬瓣殘月,鋪得遍地都是殘香。
伏城杵在門口沒有進去,他靠着其中一棵黃桷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韓笑一開始蹲在地上撿黃桷蘭的花瓣,撿滿一捧又覺得無聊,就一根一根折斷丢到地上,等一捧丢完了,她站起來,看見伏城還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脫了高跟鞋,踩着人行道後退了幾步,接着沖上前,一腳踹中了伏城靠的那棵黃桷樹的樹身。
樹幹不很粗壯,因受外力震動而開始搖顫枝葉,“撲簌簌”的雨和黃桷蘭砸濕了伏城一身。
看伏城躲都沒想躲,韓笑在一旁“咯咯咯”的笑。
玫瑰去樓上收衣服,霍步青跟宋小織在樓下說話。
“有件東西,忘了給你。”
霍步青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拿出長方形的禮盒,遞給宋小織。
“什麽?”
宋小織從禮盒中央拉門扇似的拉開,是一把榴花雲錦團扇,绫絹的扇面,竹子繃成的扇骨,扇柄還綴着綠油油的小穗子。
“嗳呀!太貴重了,阿不能收,上次那套瓷器就已經讓乃破費了,這次說什麼也不能收。”
宋小織說着就把禮盒往霍步青那邊推,霍步青用手抵住了沒要,跟她說:“送你正好。是我在南京的朋友寄過來的,我用不上,放着也是浪費,還不如送給合适的人。而且你最近做飯都沒有收我錢,就當是飯錢了。”
“飯錢從那套瓷器裡扣了,雲錦太貴重了,講什麼阿也不應收。”
霍步青也不跟宋小織推了,怕人家真的還回來,所以打了個幌子就鑽回了車裡,宋小織敲他的車窗,霍步青說:“就當是飯錢了。”
說完就趕忙驅車走了。
入夜宋小織對燈擎起團扇,雲錦不虧是頂級絲織品,在燈下的色澤尤為光豔絢麗,像滑了珍珠粉似的滢滢有光,而扇面提織的那枝石榴花,綠雲冉冉,榴火欲燃。
她握扇轉了轉,穗子在額上蘇蘇挲摩,又不知想到什麼,蓦的一笑。
臨近期末考試,書店裡坐了一排複習的人。
六月底陳慰是真的忙,他們期末随堂考加統考共計13門,光看書跟筆記還不夠,還有用A4紙打印的厚厚的一沓複習資料。
“玫瑰姐姐……”星瑩趴在書店的長桌上,泫然欲泣,“我要死了……我不想複習了,為什麼期末要考這麼多啊……還這麼難。”
玫瑰從陳慰的教材裡擡起頭來,安慰她:“是挺難的,我也看不懂。要不你們先休息一會兒?我去井裡給你們撈西瓜。”
每天在井水裡冰鎮兩個西瓜,是他們來書店度過複習周的保留項目,學校自習室太熱,不比書店又安靜又有空調吹。
“我跟你一起去吧。”陳慰摘掉眼鏡,揉了揉被壓出紅痕的鼻梁,他朝玫瑰伸出手,想讓玫瑰拉他起來。
玫瑰握住他的手還沒用力,就被陳慰五指一翻,扣住了掌心,自己站了起來。
“走吧。”陳慰不無愉悅地說:“去給小玫瑰撈瓜。”
玫瑰一晃神,好像回到了跟阿爸一起生活的夏天。
但陳慰是陳慰,他不等同于阿爸。
老井不深,井裙生苔,透過清漾漾的井水甚至能看到井底的圓石。
深綠條紋的西瓜被竹籃盛着浸在井水裡,望進去仿佛放大了一圈,陳慰拽着麻繩從井底往上搖,綠西瓜開始‘淅瀝瀝’地出水。
玫瑰守在井邊,用陳慰搖上來的一盆井水在那裡磨刀,磨完了小刀又把雙手浸進去,涼的很舒服。
等陳慰抱來西瓜,她就會一臉嚴肅地舉起小刀,說:“午時已到,即刻問斬。”
陳慰摸摸她的腦袋,配合她:“大人饒命呐~”
刀捅進西瓜裡,“咔嚓”一聲,綠瓜皮自然開裂成兩半,露出紅紅的瓜瓤。
玫瑰用刀尖兒在瓜心上劃出一個小三角,挑起來喂給陳慰,陳慰一口吃了,玫瑰問他甜不甜?
陳慰點頭,說:“我挑的,保甜。”
“那為什麼我每次買的,不是白瓤就是不甜?我明明是按照你教的挑的。”
“你沒有挑瓜的天賦,隻好負責吃。”
“那我有吃瓜的天賦?”
“算有吧。”
他倆抱着西瓜走在小巷裡的時候,玫瑰想起簡嫃的《四月裂帛》,裡面有一段話,她現在就想念給陳慰聽:“我們真的因為尋常飲水而認識。那應該是個薄夏的午後,我仍記得短短的袖口沾了些風的纖維。”
陳慰聽罷伸手去捏她的袖口,然後說:“袖口沾的不是風,是井水。”
“玫瑰姐姐我跟你說,”星瑩啃完最後一口冰甜的瓜瓤,又伸手拿了一牙,眼睛卻幽幽地盯着玫瑰手裡那完整的半個小西瓜,陳慰去給她拿勺子了,“我都習慣學長這麼偏心了,下午藍眼睛來接我,我也要去跟他買西瓜!一人一個!”
“說什麼呢?”陳慰端回來兩杯咖啡,往星瑩面前放了一杯,把勺子遞給玫瑰,問:“還沒翻頁呢?”
星瑩瞬間,又蔫了下去……
等到考試周,書店就隻剩了玫瑰一人,伏城自從上次淩雲觀一行,就很少再來,他說他在幫休哥的忙,走不開。
玫瑰在一個最尋常不過的午後,跟霍老闆提起:“我想清楚了,霍老闆,我想留在觀自齋。”
霍老闆欣然應允。
“我還想請假,能放我兩個月的假嗎?”玫瑰知道自己的要求多少有些過分,但她的确需要這兩個月的時間,“我想回去陪陪外公外婆。”
“你隻要保證能來,去兩個月也沒問題。”
“那書店……”
“另外又招了個圖書管理員,七月開始上班,剛好替你。”
“那我的小金魚……”
“她會幫你喂。”
玫瑰走的那兩天陳慰有考試,送不了她,就提前一天晚上來找玫瑰,交給她一大疊貼好了郵票的信封。
“也不知道你回哪裡,問你你也不說,要是像上次那樣隻能寫信,你也不要懶,我就隻能等你了。”
“知道啦,五天一封夠不夠?”
“不夠。我貼的郵票是一天一封的,你寫一兩句也沒關系,但一定要寄給我。”
“好好好,我會給你寫的,回去吧你。”
“你敷衍我,”陳慰委屈上了,也不知道是熬夜熬多了,還是怎麼,眼圈都有點泛紅,“你沒有心。”
“我怎麼沒有心了?我叫你回去是怕耽誤你複習。”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有心。”
“……”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沒心的人都能瞪出不忍心。
莫名就很舍不得。
“給我抱抱?”陳慰問。
他主動張開懷抱,而玫瑰身體僵直,有些不能反應,陳慰于是主動走上前,抱緊了他的小玫瑰。
他低下頭,抵着她的鼻尖兒昵語:“要回來哦,小玫瑰,我在等你。”
而玫瑰踮起腳尖,沒忍住親了上去。
玫瑰回去扶歡鎮的第一天,到鎮上郵局給陳慰寄了第一封信,信上隻有一句:你好哇,陳從心?
夾帶一朵小花片,又粉又薄。
過了兩三天,她收到陳慰寫得滿滿的三張回信,信的末尾,提到“陳從心”,陳慰解釋說:
你問我為什麼叫陳從心,其實筆名是現編的,對你時,我是陳從心,是陳慰,更是陳慫。
玫瑰吻着信,樂得在涼席上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