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說那我帶你去蘇家灣參加婚禮吧!
去蘇家灣參加婚禮那天,玫瑰穿的是梅子青襯衣配棉麻長裙,腳踩的是那雙繡水仙花的絆帶布鞋。
她還想畫個淺妝,抿勻了口紅眉毛卻總畫不好。
陳慰坐在旁邊等,看她隐約有不耐煩的趨勢,就說:“我來吧。”
他抽出她手裡的眉筆,玫瑰不很信任他,整個人都在不自覺地微微往後仰,被陳慰托住後脖頸,低聲說:“别動。”
他掌心熨燙,玫瑰有些不自在,脖子跟臉都開始覺得癢癢的,想撓,心裡也癢。
陳慰隻是順着她眉毛原本生長的方向,加深了她的眉色,猶如遠山微暝時的青黛。
“好了沒有?”
她不安地想要皺眉。
“好了。”
他後退半步,讓玫瑰去照鏡子。
“什麼嘛,就隻是給我畫深了一點兒,眉尾都沒畫。”
“我覺得很好看啊。”
很有照片上她十五六歲的青澀感。
“切!我怎樣你都該覺得好看,不過也還行,我還以為你會給我畫成蠟筆小新。”
“畫成蠟筆小新也很可愛。”
“呸!可愛個鬼!”
新郎官舞着醒獅來接親,還沒進蘇家祠堂的大門就搏得滿堂喝彩。
玫瑰跟陳慰站在蘇家祠堂的回廊下,看縷金繡錦的紅醒獅颠撲進門,新郎官手執醒獅頭,一個翻身抛了獅頭給師兄,自己挂着滿面春風,大踏步過來敲囍房的房門,“滿滿!開門!我舞囍獅來娶你了!”
房裡笑嚷嚷的,新娘子的親戚姊妹們緊抵着房門,怎樣都不讓進。
笑嚷中聲忽聽得一位女子嬌俏的喊聲:
“周長虹!我是想嫁給你的!但她們不讓!但是我要嫁給你!所以你要努力想辦法!可能是紅包給的不夠!”
“好嘞!”
壩壩宴席上有人輪桌敬煙,一般隻敬男客,陳慰他不抽煙,但玫瑰在背地裡擰他的手,他隻能硬着頭皮,頂着外公外婆的審視接了那根煙。
玫瑰沒吃多少就開始踢陳慰的凳子腿,催他下席。
“阿公阿婆,我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兩人先是慢走,随後快跑起來,玫瑰踢到一道水泥坎,往前一個趔趄!
“哎!小心。”
有人從旁扶了她一把,玫瑰擡頭先是看見别着“新娘”字樣的珊瑚絨胸針,然後是新娘的小圓臉,明媚又嬌俏。
“新婚快樂呀,蘇滿幺姨,祝幺姨跟幺姨爹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蘇滿喜笑顔開,她從周長虹的口袋裡摸出一個灑金的紅包和兩顆喜糖,遞給玫瑰說:“謝謝你的祝福~也祝你天天開心,萬事如意。”
“沒事吧?”
陳慰不放心地扳着玫瑰轉來轉去的檢查,玫瑰說:“沒事,被新娘子扶了一下,她真漂亮,跟我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不是有種說法說結婚那天是你們人生中最美的一天嗎?”
“是的呢,阿慰你說的對,煙拿出來吧!我剛問了新娘哪裡有天台。”
蘇滿臨走時也回頭多看了兩眼玫瑰,問嬢嬢:“那小妹妹好漂亮,是哪家的?”
“你不認識了?那是蘇阿公的外孫女,你蘇祠姐姐的女兒,她小時候跟你坐一桌吃飯,還是你發現她喉嚨裡卡了魚刺。”
“是她呀,怪不得這麼漂亮,蘇祠姐姐就長得很美,對了,蘇祠姐姐後來是不是改嫁了?我記得白姐夫跟我祖祖,是一年去世的。”
“是改嫁了,改嫁去了江州,聽說嫁的還是她讀書時候的同學,姓周。想當年你白姐夫對你蘇祠姐姐多好,如寶似玉的捧着,可惜天老爺作賤,那麼年輕人就沒了。蘇祠也好多年沒回來了,也不知道在江州有沒有受虧待。”
“不會的,蘇祠姐姐命好,還生了這麼漂亮的女兒,我好想我以後的女兒也能有這麼漂亮。”
“像滿滿就漂亮!我努力,争取兒子像我,女兒像你。”
周長虹混不吝的一句話,倒鬧得蘇滿紅了臉。
她在天台抽煙,陳慰在一邊吃糖,他盯着她,舍不得扯回自己的目光。
陳慰問:“煙是什麼味道的?”
玫瑰抿着煙吸入肺腑,又悠悠地吐出來,她揚起潋滟的唇線,說:“你過來親親不就知道了。”
他果真靠過來親她,一觸,即抵死纏綿。
開始像魚水嬉戲,渾融一體,結束像魚探出水面呼吸,哪哪兒都是濕的,眼睛也好,唇也好,心也好,都又濕又悶。
抽煙果然使人上瘾,陳慰脊髓深處綻開細細縷縷的麻,他還不想結束……
“我還想要。”
“嗯?陳慰你!哼~流氓……”
陳慰收拾好行李該回雲南了,玫瑰起早送他,臨出門忙說“等等”。
她跑到挂曆面前,拿起拴在上面的一支筆,将今天的日子圈上紅圈。
“什麼意思?”
陳慰走到她身後,看見七月的挂曆上,已經有好幾個紅圈。
“什麼什麼意思?你自己猜。”
7月7,小暑,是他來的那天。
7月23,大暑,是蘇滿結婚的那天。
今天,是他離開的日子。
“那7月1呢?”
“7月1是阿婆畫的,是我回來的那天。”
“原來是跟外婆學的,把對你們來說——重要的日子,都用紅筆圈起來,對吧?我記得你以前還用紅筆圈過我的名字。”
“那是無意識行為,圈着好玩兒的,現在是有意識行為,不一樣的。”
“你就是不想承認,我對你來說,早就不一樣了。”
“這有什麼想不想的!你快走,要趕不上車了。”
“等等,那你給我打的備注是什麼?”
“哎呀,别問了,走去打車。”
陳慰的大巴車鑽進開往江州的一條隧道,黑暗中玫瑰發給他的一張截圖亮了,是他們倆的聊天界面,對話框裡是三行她沒發送出去的字。
“阿慰,你來找我,我很歡喜,還有好多事,我都想和你一起。”
陳慰笑了,心裡軟的一塌糊塗,她截圖給他的備注是“陳○”。
小玫瑰:那我的備注呢?
陳○:保密
“哼!”玫瑰丢開手機,埋進菊葉枕頭裡,嘟嘟囔囔:“白嫖怪!小氣八時的!不要臉!”
八月二十二,處暑,玫瑰也要走了。
阿公隻叮囑了一句“一路順風”,就又去了屋後烤酒。
蘇阿婆送玫瑰到巷口,說:“玫寶呀,還記得你小時候喜歡跟阿婆比誰的手大,誰的手小,讓阿婆看看玫寶的手長大沒有?”
阿婆的手心比起來都是磨人的繭,手背也像褶皺的樹皮,她比着玫瑰瘦伶伶的手掌,自言自語地納罕道:“怎麼還沒有小時候肉多?”
“嗯?阿婆?你這是幹什麼!”
蘇阿婆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條手鍊,直接往玫瑰的腕上套。
手鍊是紅繩編的,串着滾圓的小金珠和一條小金魚。
“玫寶你收好!這是足金的,這些年靠你爸給我們建的烤酒廠,賣了不少酒。阿婆給你小金魚,是希望玫寶你貼身戴着,一來可以保平安,二來你要是在外面遇到難處,就把它當了,當的錢足夠你不管在哪裡,都能買回來的車票,回來找阿公阿婆。阿公阿婆幫玫寶解決……你媽是不差錢的,除了我跟你外公的棺材本,剩下的錢都是給你攢着的,玫寶你要記得常回家看看,不方便回來也要記得給阿婆打電話……玫寶,你在外面有事一定要跟阿婆講,答應阿婆,一定要講,好不好?”
“好——”
玫瑰鼻腔跟着泛酸,怕阿婆看見她哭,也怕阿婆哭,所以她盡量笑着對阿婆說:“玫寶曉得了,真的曉得了,阿婆你别送了,回去吧,我在外面打個車就走,不要送了。”
“玫寶啊,你一走阿婆就隻能在家求菩薩保佑,保佑我家玫寶在外面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順順利利的,跟陳慰好好——”
“阿婆!”玫瑰有些難為情,紅着臉說:“我知道了。我會的。你别送了,回去吧,我有空就回來看你們。”
“玫寶——”
“曉得了阿婆,真的曉得了,你跟外公在家也别種那麼多糯米了,身體健康最重要,要保重身體,我走了。”
“玫寶……你要回來。”
“嗯,一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