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告辭’吓了一大跳吧,抱歉,因為你以前說過,你喜歡用‘告辭’來代替‘再見’,所以才想用你喜歡的方式,跟你道别,但想想,我也有我的方式,吓你一跳的方式:
首先,我不是小學生,你看,我其實會寫很多字。
第2,你寄給我的胸針我很喜歡,如果白玫瑰是你的本名,那麼向日葵也是我的本名。
第3,不僅年齡上隐瞞了你,在性别上我也欺騙了你,我今年28歲,生理性别,男,其實也算不上欺騙,畢竟你從來沒問過我。
第4,不用等到以後,我現在就是一名出色的建築設計師,雖然我最開始想要學的,是服裝設計。
第5,我絕對不是混進‘破繭協會’的變态,我的資料會長都有,而且一定程度上,我還是出資的股東。
最後,我應該是另一朵玫瑰,卻隻被允許是向日葵,這點講到後面,你自然會明白。
女孩子真的是已知地球上,最美好的生靈,沒有絲毫亵渎跟打趣的意思,從出生到死亡,我都對此深信不疑,以至于我真誠熱戀女孩子的一切:長頭發、好聽的聲音、線條優美的肢體……我有過這樣一個姐姐,她死在我遠未出生以前。媽媽冒着高齡産婦的風險生下我,死在我出生的第二天,我爸給我取名向日葵,希望我旺盛生長,一生向陽。
總之,姐姐留下來的舊衣服,我穿了好幾年。小時候家裡窮,被奶奶帶,弄不懂男女生的區别,隻是喜歡穿漂亮裙子,喜歡紮小辮子。我爸每年回來看見都要剪我頭發,我就躲起來,不讓他找到我。再大點因為把‘小男生’的新衣服丢在地上,不穿,挨了幾回打,學乖了,新衣服也穿,頭發也剪,姐姐的舊衣服,就躲在我爸看不見的地方穿。
姐姐畢竟隻活到八歲,八歲我上小學,老師開始教男跟女是兩種性别,姐姐的衣服也不再能塞下我的身體,我就此回歸到正常生活。
但心裡還是想,我隐約清楚自己在性别認知這塊有問題,還是控制不住想留長發,衣服也穿中性偏柔,書桌下面上鎖的抽屜裡塞滿了女生才會喜歡的那些小飾品……高中,準确說是高二那年的暑假,我在一家主題咖啡館裡兼職,穿女仆裝,因為本身皮膚白淨,性格文弱,在班上還經常被說成婦女之友,又騙店長說我缺錢用,所以店長錄用了我。前面一個月我每天都很愉快,僅僅是能獲得女孩子的身份,哪怕是假裝,我都已經很滿足。再加上咖啡館的位置離自己的生活區也好,學校區也好,都遠到不可思議,根本沒考慮過自己會被熟人撞見。在距離開學還剩半個月的時候,卻還是被熟人撞破了我男扮女裝,在女仆咖啡館打工。說‘熟’也不算‘熟’,他是班上永遠坐在最後一排的那群混混中的一個,我以為他會羞辱我,嘲笑我,看不起我,或者把我當成變态、怪物,再宣傳給學校裡的人,但他沒有,第一次給他端咖啡的時候因為腦子裡全是這些念頭,咖啡濺出來一些,濺到了他的球褲上,他燙得縮了一下腿,但并沒有怪我,反而笑笑對我說:‘沒事兒,以前在班上沒看出來,你長得還挺——靓?’那以後他每天都來,一個人來,等我下班,換回男裝,跟我一起走在街上。臨近開學,我問他你作業寫完了嗎?他說:差生從來不寫作業。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想勸他好好學習那類空話,所以我沒說話。他卻說:要不你幫我寫?我也想試試開學第一天坐在教室裡的感覺。作業我幫他抄了,抽午休跟下班時間,我伏在咖啡桌上抄作業,他就在旁邊玩遊戲,陪我。有一次有顧客進來,跟他認識,‘喲’了聲調侃他:約球約不來,原來是在這兒陪女朋友補作業呢。他說不是,是學霸女朋友在幫他寫作業。我心狂跳,頭埋得更低,當時能做的僅僅是捏緊手裡的筆,力氣大到好像能把筆折斷,他突然把手伸過來,很暧昧地勾着我的手指繞,我轉頭看他,他對我笑笑,像是在說不要怕,别緊張。抄完作業那天他送了我兩份禮物,一小束玫瑰花,是街邊9.9就能買到的那種,還有一支巧克力味兒的口紅,他嘗了嘗,說确實是巧克力味兒的,甜。
高三那年冬天,我跟他做了。在我體内身寸完一次,他把我抱去洗澡,邊洗邊咬我的脖子說:不戴T做還挺爽。第二次他給我套上裙子,塗上他送的口紅,扮成女生的樣子,壓着我又身寸了一回……
抱歉,看到這些你會不會覺得很惡心?我隻是想讓你了解,我愛過這麼一個人,而我愛的人在對我做完這些親密至極的情事後,損毀了我。
“我就是想試試,畢竟以前沒跟男的試過,試完了,啧——還是覺得惡心。”
他字字誅心地刺傷我,又擺出一副最後的憐憫來施舍我:“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畢竟真的很惡心。”
我整個人無疑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跟損毀,不知道怎麼熬過了那段伸手不見五指的日子,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考上了大學,在我爸的‘授意’下選擇了建築設計而不是心心念念的服裝設計。
性别認知障礙,心理醫生拿出診斷結果對我說,表現在厭惡自身的生理性别,想要轉換性别。
我确實想轉換性别,當初受到的所有傷害也是建立在認為自己是女生的心理狀況下,但生理構造又偏偏是男的,是對我施暴的,男性的生理構造。我厭惡我自身,更厭惡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的,而通感共情那些受到傷害的女孩子。
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出現在“破繭協會”,會一定程度上,成為出資的股東。
一方面深深為小繭們受到的傷害感到痛心,另一方面又為自己生理上屬于施暴群體而厭惡自己到無可複加的地步,就算我去結紮、去做變性手術,也無法改變這兩種矛盾在我心裡愈演愈烈的沖突。
我是個罪人。
是利用生理優勢,犯下種種罪行,最肮髒,最惡心的罪人。
也是因此受到損毀的人。
直到遇見你,一朵真正的玫瑰。
我一直在暗處觀察小繭們的一切,以其中一隻“繭”的身份,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療愈方法,但對我沒用,我已經不想可憐我自己,我清楚這一點。
隻有你的故事打動了我,與其說是你的故事打動了我,不如說是你故事裡表現出來的,跟我相似的氣質。
不想救贖自身,任其沉淪的氣質。
掩蓋在種種‘生的光芒’下,把‘重生’帶給小繭,把‘宿命’留給自己。
我想,要是能救贖你,說不定也是救贖當年那個把自己獻祭出去的少年。
至于留下來的我,怎樣都無所謂了,我有我自己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