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們落地北城的那刻起,假期生活裡的衣食住行,就被路青一手包攬下來。
路青帶她們出去吃大餐、購物,按摩美容,花錢如流水。
逛畫展、珠寶行和博覽會,坐在vip廳裡翻着手冊,近距離觀賞那些稀少面世的收藏。
也去了路青的餐廳,看她同熟客交遊,遊走在貴婦和富商間,談笑風生。
路意濃從來也不知道路青現在是這樣厲害的人。
就這樣被路青捎帶着靡費地過了好幾天,路意濃在假期的尾巴上,終于提出,想自己出去走一走。
她在早飯的餐桌上說,今天想去逛逛西鵲山。
杭敏英在旁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哂笑。
西鵲山對她來說像自家後花園,早上起來拉開窗簾就是,除了那些中老年人旅遊團還有拍照打卡愛好者,她想不通竟然有人專門爬上去再逛一遍。
章思晴呵止她不禮貌的優越感。
路青不以為忤,替她解釋:“敏英不知道,意濃從小是在桐南跑來跑去的長大的,她就喜歡這些。”
于是又細心地叮囑路意濃要做好防曬,帶好東西,有什麼事随時打電話。
她點頭應了,自己收拾妥當,不一會兒就出了門。
路意濃一走,杭敏英的好日子意料之外地也到了頭。
她被章思晴壓着寫了一早上的作業,三心兩意地偷偷用壓在草稿紙下的手機給章榕會發消息纏着他請客。
[哪有這樣的哥哥!在江津我媽天天給你做飯。現在到你主場,連人都瞧不見!]
對方沒有廢話,給她扔來公司的地址。
[你得來接我。]
杭敏英發了個哭哭的表情:[我還好多作業沒寫完,我媽不讓我出去。]
[那就等着。]對面發來這句。
章榕會這一天的日程都挺滿的,等手頭上的事情結束,抽空出來去西鵲山,已經下午三四點鐘。
十一假期旅遊景點人員繁雜,這會兒正是堵的時候,一趟趟滿載遊客的觀光旅遊大排長龍,偶有私家車加塞或者行人突然橫穿馬路。
再加上晚上那頓推不了的飯局。
都是些讓人心煩的事情。
終于通過最擁堵的路段,繼續往裡開,行至半途,目光無意識地一錯,看到路邊有一個戴着編織款淺色遮陽帽,紮着兩股寬松泡泡辮的身影與人群逆向而行。
他隐約覺得眼熟,又疑心自己看錯。
往前開出一些,還是踩下刹車,靠邊停下。
過了很久的時間,路意濃才在後視鏡裡姗姗來遲。
她這一天玩得盡興,很是适意,不疾不徐地踩着從濃密的樹葉間漏下的碎光,自娛自樂地玩一場無聲的跳房子遊戲。
或許是這個遊戲太有趣。
她思緒太過專注,直到近處,目光都在腳下,沒有往這邊看過一眼。
章榕會忍不住按下喇叭。
路意濃被突然響起的鳴笛吓了一跳,手扶下滑的帽檐,猝然回首,看向車内與他對視。
然後笑起來。
平心而論,她跟路青長得是有五六分的相似的,但是兩個人的個性相異,那些細微之處的表情、動作、肢體語言自然天差地别。
她這會兒放下了手,隔着車窗很是清新可愛地乖乖喊他:“您好。”
“在這兒幹嘛?”章榕會問。
“我剛剛從後面的景區逛完回來,往回走呢。”她答。
“逛完怎麼沒喊司機去接你?”
“沒有幾步路呀,”她看上去生動又純粹,“我坐觀光車下來的,從停車場走過來就十幾分鐘。一會兒到崗亭進不去我再給姑姑打電話。”
她遲遲沒動作,就站在那裡跟他幹聊,章榕會感覺這小姑娘真是有些傻。
“上車。”他終于說。
路意濃這才意識到章榕會原來是在等她,她趕緊開門上車,坐好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了帽子,和禮品袋一起都拿在了手裡。
袋子裡是她今天逛西鵲山的戰利品,是鑰匙扣、挂件、書簽、冰箱貼這些,不是很貴重,但是很有特色的周邊文創産品。
她從車内後視鏡看到章榕會下颌的一角,想了想,有些小心地問:“我買了一些紀念品,您不介意的話,要不要……”
他答:“随便。”
意思是要的。
路意濃松了口氣,在袋子裡選了選,舉起一個有小老虎的平安符比量了一下。
“就挂在車裡可以嗎?”她又問。
他的回答仍是那句:“随便。”
路青和章思晴站在二樓的露台上捧着咖啡聊天,碧藍的天空下遠遠地瞧見一輛不常見的車開進庭院,直接停在了下方的草坪上。
“榕會回來了?”章思晴大感稀奇。
路青也瞥過去,眼瞧着車裡一前一後地下來了兩個人影,她突然開口,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榕會,晚上是不是約了盛小姐?”路青居高臨下地單手扶白色圍欄,笑容晏晏,“要是在家裡留飯,我讓廚子多做幾個菜。”
章榕會仰起頭,慢條斯理地看她一眼。
“是啊,”她身邊的章思晴才想起來,關切的問,“你這會兒怎麼來了,晚上不是有約?”
“來接人。”
他話音未落,杭敏英早已整裝待發完畢,直接從客廳裡沖出來,攀着章榕會的胳膊,高高地跳啊跳的:“走啦走啦。”
章思晴反應過來,“哎呀”一聲:“這種飯局怎麼好帶敏英?”
章榕會慢道:“又不是見不得人。”
章思晴想來也是,敏英性格活泛,有章榕會看着,也闖不了什麼大禍,又想着隻有杭敏英吃獨食也不好,便問:“那要不意濃也一起?”
路意濃落在他們身後半步,跟着仰起燦爛的笑:“思晴阿姨,我晚上約了在P大的同學玩。”
“去P大?榕會順不順路,要不捎帶一下?”章思晴好像總有操不完的熱心。
“好了好了,思晴,” 路青笑吟吟攔她,“不耽誤他們出發了,我一會兒安排司機去送意濃就好。你也上來意濃,在外跑了一天,趕緊收拾收拾。”
她這會兒又變成了路青的應聲蟲,跟随着她的指令,小跑着往樓上去了。
章榕會的目光從那道背影收回,擡眼望向二樓露台,發現路青一直沒動,仍在原地微微笑着看他。
他很熟悉這個笑容,客套的、禮貌的、虛僞的,路青把一切情緒都藏在這幅完美的面皮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