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敏英:大可不必!)
章榕會恰巧也在K省,出發前便也問了他一句。
章思晴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埋在被窩裡睡覺,這頭說完,就聽那頭悶着聲說了句可以。
章榕會這幾天有點季節性感冒,杭老師開車來接的時候剛吞了藥,頭還有點暈。
他戴着口罩坐在後排閉目養神,杭敏英在他一旁的視角盲區一直悄悄拿他手機的玩遊戲。
度過了藥效後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的幾個小時,車開進了桐南。
清明假期迎來了景區的遊客小高峰,進入行人密集區簡直寸步難行,萬幸有李慶提前在門前留好車位,不至于為停車的問題煩惱。
章榕會背着包,跟着下了車,在章思晴夫妻倆同李家人寒暄的時候,他打眼一望面前的二層木質小樓和斜插其上黃色迎客的幡旗。
李茹錦回桐南以後,用工廠清退的賠償盤下了這裡的二樓,在一樓李慶原有照相館的基礎上打通開了一間民宿,隻有四五間客房,裝修都是用心做的,很有仿古的意境。
一家人在一起生活,生意忙的時候互相幫襯看顧。
章思晴頂喜歡這樣一家團圓的熱鬧氛圍,在她眼裡簡直比沒什麼人情味的自家強上百倍。
寒暄過後,李慶領着他們去一樓辦入住登記,章思晴從包裡掏出證件,才想起來才到處找:“意濃呢?怎麼沒見她。”
李茹錦在旁笑:“說是要給你們買好吃的去。估計這會兒人多,排隊擠不上趟。”
路意濃長得更随父親那邊,性格上又很像她的媽媽。
章榕會的腳步落在姑姑一家後面,目光落到緊挨着在旁的一條醒目透明的玻璃櫃台,他垂眸一掃,寬大的口罩遮住隐約的笑意。
之前在西鵲山看到的文創産品,被她有模有樣地搬了過來做了展示櫃,那個懸在他車裡的小老虎吊墜也在其中。
清明假期正是客流量當好的時候,其他房間早早預定,李茹錦隻給章思晴預留了兩間房,章榕會便跟杭老師一間。
路意濃在他們都安置完,在二樓露台聊天的時候才姗姗來遲。
她急匆匆地地茶幾上擱下新蒸出來的桂花米糕和芡實糕,又跑來跑去地擺果盤,煮水給大家添茶,忙得跟什麼似的。
杭老師被她殷勤逗笑:“這又不是在學校,沒有課堂表現分。意濃,你别那麼緊張,也歇一歇。”
她即刻像個小鹌鹑被點住了穴位傻傻地站在那兒,瞥到一側坐在竹椅上戴着口罩的章榕會,與他露出的平靜雙目對視的瞬間,有些閃爍地飛速地移開了。
兩人雖然沒什麼交情,但是幾次私下裡的相處還算可以,也不至于是這樣招呼都不打的關系。
他微微皺着眉,總不會以為自己戴着口罩,是嗓子啞了,不便說話?
杭老師捧着茶杯吃着熱騰騰的糕點,看着樓下的街景和遠處流動的河,不忘贊歎:“要是下點雨就更好了,詩詞裡的江南水鄉啊。”
舅媽和李茹錦都笑起來:“這會兒雨水多着呢,下起來就沒完,地上都濕漉漉的。拍照倒是很好看,出片的。”
他們來的遲,中午簡單吃了些家常菜,杭敏英就鬧着要去玩,路意濃和舅媽做了專屬的導遊和攝影師與他們随行。
章榕會還是有點暈,又厭煩假期人擠人,自己留在了民宿裡。
章思晴和章榕會是北方人,杭老師是西北人,說起來,隻有落生江津的杭敏英勉強和她們能算上老鄉。
當然她還是完全的北方基因,拔條以後個子很高,被帶着逛桐南古街的時候,也一直高高仰起的脖子,跟小天鵝一樣。
以往有路意濃在的場合,她很難成為人群關注的中心,但是這次到了桐南,被路意濃的家人一頓誇贊大大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她對這一天的評價非常好,心情很美麗。
晚上在預定的水榭吃當地特色菜,她還有閑心碰了碰一旁章榕會的肩膀,讓他看路意濃那邊,低聲八卦:“她是不是談戀愛了?今天怎麼一直看手機。”
章思晴立馬拍她,偷偷喝止:“你少胡說八道!”
章榕會随她的話慢慢帶過去一眼。
這也不是今天的第一眼。
他發現路意濃今天一直似乎有些回避他,這是一種有些古怪又玄妙的直覺。
那些刻意被避開的對視,偶有關聯的對話也會被尴尬地處理為視若無睹。
她這時候吃得差不多,依偎在李茹錦的身側,聽大家聊天說話,也不太擡頭。
看來是要将鹌鹑做到底。
但他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
忙碌了一天,大家回到民宿很早就歇了。
章榕會白天吃藥睡了很久,又不太适應跟别人同住,在姑父輕微的鼾聲中,沒有太睡着。
半夜聽見外面密集的細雨開始唰唰響,還有檐下彙成的水滴一顆一顆輕輕砸在窗棂上。
他閉目養神。
又過一會兒,隐約聽到樓下有拖鞋踩着木質的步梯上來,一步再一步。
明明也沒那麼熟。
卻憑腳步聲輕易地認出她。
腳步停在樓梯的拐角,有人摸索着窗戶黃銅的環扣,往裡一拉。
木頭相互摩擦時的“吱呀”一響,像是什麼鈍物悶悶地一下砸在胸口上。
章榕會翻身起床,将門拉開一隙,影子在腳下落成模糊的一團。
走廊開了一盞淺黃色小燈,燈光像溫暖的燭火合圍包攏,她的長發披散着,飄斜進來的雨絲涼意似乎還停留在那張花朵一般的臉上。
路意濃回過頭,有些驚訝地看着門内的人,對他說了這次見面來的第一句:“吵醒您了嗎?”
章榕會問她:“你是不是有點怕我?”
那雙本來就很圓的眼睛,此刻又瞪大了一些。
路意濃本來這會兒沒覺得有什麼,但是深夜裡,看他那張冷淡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想到路青說的那些話,又生出一點點懼意。
她古怪的表情驗證了章榕會沒有多心。
但是路意濃還在嘴硬,目光落在腳底:“沒有。您是不是睡迷糊了?”
“是我姑姑跟你說了什麼,還是路青跟你說了什麼?”他還在追問。
“真的沒有,”她有點急了,“您還是先回去睡覺吧,我繼續關前面的窗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