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熙支着下巴,如墨的長發順勢散了一肩,極端的色澤交錯,愈發襯的容顔潋滟,絕勝風流。
“我做的。”
淩悠然徹底沒脾氣了。
揭了食盒,先入眼的卻是一道暖湯。
王都的歲馀向來難熬,遑論今年還是個寒冬,皇宮距此地甚遠,他一路冒了風雪,這湯卻仍是燙手,不知道一路廢了多少心思才帶過來的。
再往下看,無一例外的熱氣氤氲。
淩悠然不自覺歎了口氣。
盡管不怎麼想,她卻不得不承認,她就是拿謝景熙沒轍。
于是她隻好轉身,不耐煩的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謝景熙掃了一眼自己,勾了勾唇道:“你覺得我們現在這樣聊天合适嗎?”
淩悠然暴躁的扯了塊腰牌砸在床上,示意他自便。
謝景熙慢吞吞的撿了腰牌,卷長的睫毛微垂,攏了道氤氲的水光。
“嫌髒?”淩悠然磨了磨牙,認命的扯開了腰間的系帶。
方才在脂粉堆裡滾了一圈,外衫自然不清白,淩悠然便将尚算整潔的中衣扔給了他,自己則潦草的披了件外袍。
二人身量相去甚遠,尺寸自然是不合适,謝景熙松了衣口,扯了腰帶,才勉強将衣服蓋在了身上。
按理說該是滑稽可笑的處境,卻被謝景熙硬生生穿出了幾分潇灑疏狂。
他自己似是也頗為得意,竟不自覺斂盡了鋒芒。
淩悠然瞧的有趣,心思百轉千回,竟是難得失了神。
謝景熙同淩氏一族并無半分血緣,能夠被加封郡王,代價卻是謝氏一族滿門枯骨。
這名号聽得顯貴,論起來卻實在是不尴不尬,難為謝景熙竟真的受的下,擔得住。
不過彈指幾年的光景,上至妃嫔皇子,下至官員百姓,提起謝景熙居然沒人能說出個不是。
當真是好厚的一張臉皮。
淩悠然想的有趣,目光索性就落在謝景熙身上,做足了登徒浪子的架勢。
隻是思緒深了,便越發的不合時宜了起來。
她想,興許謝景熙自己都沒發現,他雖然生了副禍國妖孽的皮相,卻是冰雪砌的骨,若是卸了慣性的僞裝,便是一身月華清輝照盡濁世,所到之處皆是朗朗乾坤。
意識到這一點,淩悠然突然嗤笑了聲,終于提高了聲音道:“還不滾進來!”
話音未落,綏棱猛地推門而入。
早在淩悠然把人壓上床的時候,綏棱便識相的出了門,此刻正規規矩矩的端着幾套衣服候着。
謝景熙噙着笑,不輕不重的一眼看了過去。
綏棱心中猛地一跳,險些失态的松了手。
他定了定神,幾乎是同手同腳的将衣物放下,然後起身掩了門,再次在門外候着。
世人皆知謝景熙容顔冠世,卻很難生出旖旎的心思,因為即使他與人和善,卻掩不住骨子裡的淩厲鋒芒。
想來,普天之下,能放肆直視他的,也就隻有自己這位性子古怪的主子了。
然而剛剛那一眼威懾,綏棱又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或許,謝景熙也隻許主子那樣看他?
念頭一起綏棱也禁不住一陣好笑,很快便将它抛到了腦後。
等到謝景熙穿戴整齊,淩悠然才冷聲道:“話,你已經帶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該滾了。
謝景熙卻在她對面坐下,笑得眉眼彎彎撩人心魄。
“誰說我是為了他來的?”
淩悠然手一頓,略帶探尋的看着他。
見狀,謝景熙敷衍的歎了口氣:“林簡被抓了。”
淩悠然想也不想:“你做的?”
謝景熙卻隻是笑,笑的乾坤無盡潋滟風流,瞬間便讓她半點火氣都使不出。
于是隻好語氣惡劣的追問:“罪名?”
謝景熙做了個殺頭的動作,笑的頗為惡劣:“劫殺太子。”
“扯淡。”淩悠然斥了句,“淩瑾睿又抽哪門子瘋?”
謝景熙聳聳肩:“這次還真不怪他,實在是他膽子太大了,真的被太子拿到實證了。”
話音剛落,就見淩悠然生生捏碎了一隻酒盅。
碎瓷入掌,瞬間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獰猙的血色入目,謝景熙擡眼,竟是比血色還要膩重三分。
他也不多話,默默的從懷中摸了瓶金瘡藥遞了過去。
淩悠然一愣,有些奇怪道:“你怎麼随身帶着這個?”
謝景熙自入宮以來,可是所有人的掌中寶心肝尖,平日裡便是磕磕碰碰都不曾有過,實在想不出有帶這種東西的必要。
誰料,她這廂問的誠心誠意,那廂的眼神卻越發的幽暗淩厲。
淩悠然忽然意識到,似乎每一次的傷病,謝景熙都有藥給她。
一念至此,語氣便不免軟了三分:“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