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閣的賭坊有個規矩,若是有人能連赢十局,便可以要求卿黎下場賭一局。
隻是自卿黎執掌江山閣以來,從未有人能做到連赢十局,所以這個規矩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不過雖然沒人能做到,這個規矩卻并沒有廢除,陸千正是拿捏住了這點,所以江山閣這邊着實無可奈何。
“一個婊/子裝什麼清高?”陸千不屑道,“她有什麼資格讓我等?”
青年眉頭一皺,正欲再說點什麼,卻突然被一道冷冽而熟悉的人聲截斷。
“展塵,回來。”
被喚作展塵的青年聞言,竟是斂了眉目,安靜的退到一邊。
方才他與人對峙時字字鋒芒分毫不讓,此刻卻顯現出一副恭謹異常的姿态,着實讓平時熟識的人都吃了一驚。
一時間,滿室驚疑的目光都望向了雕欄盡頭的人。
那人身量不長,骨架也甚是單薄,卻是步步沉穩,像一座磐石,迎面就是無從撼動的壓力。
衣飾素淨,白底銀紋,剃盡了鉛華,便隻剩了骨子裡的清貴無瑕。
未施粉黛,卻是玉顔檀面,隻是匆匆一眼,便驚覺從眉梢到眼角竟是無一不精緻。
世人皆知謝景熙的風華絕代,卻不知淩悠然的不可方物。
隻是謝景熙的絕色讓人賞心悅目,而淩悠然卻隻能是望而生畏。
旁人恨她,惡她,怕她,卻不愛她。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樣貌。
“王爺。”陸千雖然依照禮法見了禮,語氣卻并不怎麼恭敬。
淩悠然低眼,眸光如千裡霜降,冷冽透骨。
陸千眼皮一跳,刹那間便覺得鋒芒在背,額頭緩緩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淩悠然,好強的氣場。
隻是,一想到自己背後的依仗,陸千的底氣又足了三分。
暗處的謝景熙見狀,禁不住搖頭歎氣:“到底是個草莽。”
淩悠然隻是略略試探,旋即便阖眸下樓:“本王陪你賭一場。”
陸千大笑三聲,意有所指道:“這一局,應該是卿黎姑娘下注。”
淩悠然四兩撥千斤,淡淡道:“賭,還是不賭?”
陸千目露猶豫,最終還是咬牙道:“不知王爺壓什麼注?”
“十萬兩,”淩悠然依舊平淡,“黃金。”
此言一出,四座嘩然。
淩悠然漫不經心的撥了撥手上的玉坡闆,一臉的勝券在握。
果然,陸千譏諷道:“王爺還是量力而行的好。”
淩悠然随手一擲,數十張銀票散了一桌,粗略打上一眼,便知曉其價值遠超十萬兩黃金。
無視着四下的抽氣聲,淩悠然端坐在陸千對面,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田宅,珠寶,還是現銀?”
陸千終于紅了眼,咬牙道:“王爺想賭什麼?”
“我不會賭。”淩悠然答的氣定神閑。
陸千幾乎要被她氣吐血,陰沉着臉問道:“王爺莫不成是在拿草民尋開心?”
淩悠然也不看他,緩緩地撥掉了一顆佛珠,嘲諷之意溢于言表。
謝景熙一盞清茶喝的沒滋沒味,直接扔了錠足量的銀子,就悄悄地離開了。
一出暗門,便有一個眉目俊逸的青年上來接應。
“主上,去東宮麼?”
謝景熙微微皺眉:“司棋呢?”
青年心頭一震,硬着頭皮回道:“司棋一個女孩子,來江山閣這種地方,有些不便。”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謝景熙冷冷一笑,眉宇間的戾氣如同青鋒劃過三尺冰,銳極,寒極。
青年咬牙跪地:“屬下也是這樣想的。”
“司逸,”謝景熙的聲音幾乎淡的聽不到,“别讓孤失望。”
司逸重重一個頭磕下去:“屬下知錯。”
謝景熙揉揉太陽穴,疲憊道:“忠心直谏,你何錯之有?錯的,是孤。”
時下冰雪初溶,積重的寒氣幾乎凝結成了實質,尖銳的痛感從膝骨彌散,麻木到幾乎失去知覺,司逸卻仍不敢運功抵擋。
“主上是不會有錯的。”
謝景熙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唇邊笑意清隽,眸色卻是晦暗難明:“獨斷專行,豈非昏主所為?孤錯了,你們不勸,不诤,留你們何用?”
寒氣刺骨,司逸額頭上的汗珠卻不停的滾落,幾乎顫聲道:“是,是屬下糊塗。”
謝景熙周身勢壓略略一收,淡淡道:“别光跪着,繼續說。”
司逸遲疑道:“屬下不該對甯王不敬。”
謝景熙俯身,沉聲道:“那是司棋的錯,與你何幹?你倒是好氣魄,在孤的面前替他人攬罪?孤對你很失望。”
司逸伏在地上,冷汗已經浸透了衣衫:“屬下該死,屬下不該徇私偏袒。”
“你們生死同命,休戚一體,你徇私偏袒她有什麼錯?”謝景熙直視着他,“讓孤失望的是,你的手段!”
司逸瞳孔驟然一縮,幾乎說不出話來。
謝景熙終于起身,冷冷的一震衣袖:“你替她來,又在雪地裡跪了半天,是笃定孤不會拿你怎麼樣,而且還會心軟,放她一馬?司逸啊司逸,你忘了,孤是怎麼活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