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礦開采不易,運輸困難,王都鞭長莫及,一旦消息走漏,金國人必将不惜一切代價搶占鐵礦,從而揮師南下,你覺得到時候從邊疆到王都的百姓,有哪一方可以不受戰火牽連?”
“所以水淹良田,一則是壯士斷腕,将鐵礦的秘密瞞下,二則是為了建造邊防,若有朝一日金國來犯,朝中尚可以有一個喘息的機會。”
“可我問你,如果沒有梅家,誰可以不動聲色将這件事解決?如果沒有鄭家,這百畝良田的佃戶門,又哪裡可以得到安身立命的救命錢?”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靠的可不隻是一顆丹心,一腔孤勇。”
淩悠然的話宛如一盆冷水,瞬間便讓梅疏影臉色慘白。
良久之後,他終于苦笑出聲:“如此不是更好,證明我如今的道路,并不算錯。”
“可我并不想答應你。”
淩悠然淡淡道:“如你所說,雖然你并不适合入朝為官,但是顯然已經成了梅家唯一的選擇,若是折在我手裡,祖父恐怕不會輕饒了我。”
這回輪到梅疏影失笑了:“沒想到王爺竟然如此大度,即便是險些命喪黃泉居然還想着同梅老重修舊好,隻是恐怕縱然王爺宅心仁厚,梅老也不敢信吧。”
“他總歸是我祖父,”淩悠然并不松口,“作晚輩的,哪裡敢跟長輩置氣。”
梅疏影無奈,隻好妥協道:“這件事是疏影的錯,害王爺為難了,不過疏影既然選了這條路,那自然是做好不惜一切代價的準備的。”
淩悠然終于滿意,吩咐道:“那就打斷他的腿吧。”
梅疏影自嘲一笑,比他預計的後果已經好太多了。
解決完梅疏影,淩悠然便打算回去休息,隻是出了院門的時候,突然駐足喊住了綏棱。
“護國寺的日子清苦,安樂王身嬌肉貴,肯定吃不得這種苦,明日你去給他送些吃穿用度,務必面面周全。”
綏棱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主子不一向對謝景熙避如蛇蠍嗎?
但他還是盡職的回道:“屬下會注意掩人耳目,不會讓他人發現的。”
“不必,”淩悠然目露寒光,“就要大張旗鼓的送,人盡皆知才好。”
她淩悠然向來睚眦必報,謝景熙既然敢算計她,那就必須從别的地方補償回來!
護國寺
白日裡見了血光,謝景熙便識趣的不去沖撞佛祖,而是在寂荼的安排下住進了一處偏房。
司逸進來的時候,謝景熙正在沐浴。
令人驚訝的是,與他潋滟容顔相對的是,他的肩頸之下,居然密布着各種猙獰可怖的疤痕,鞭傷,刀傷,烙鐵燙傷……每一寸每一處都讓人心驚膽顫。
醜陋的疤痕,與原本細膩如白瓷般的肌膚相對,兩廂對比之下愈發的顯得鮮明慘烈。
司逸垂下眼,暗自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謝景熙沐浴的時候不喜歡别人打擾,這個時候的他心情會差到極點,所以他們一般都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觸黴頭。
但是白日裡他已經吩咐過讓自己回來之後第一時間禀告,于是他也隻能硬着頭皮過來。
“如主子所料,今日刺傷甯王的,正是梅疏影。”
謝景熙嗤笑:“孤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有意思的人,說他愚蠢,他讓這盤死棋絕處逢生,說他聰明,他卻把算盤打到了不該打的人身上,為自己選了一條徹頭徹尾的死路,當真是有趣的很啊。”
司逸雖然并不是很明白,但還是聽出了一層,于是忍不住疑惑道:“今日淩悠然本是個必死之局,主子又為何要救她?”
謝景熙懶散道:“梅家這麼急着殺淩悠然,一則是淩悠然有意讓權再無利用價值,二則是因為陛下前些日子态度暧昧,梅家急着表忠心罷了,可他們忽略了一點。”
“隻要梅逸然在邊關一日,陛下便決計不可能殺她。”
司逸瞳孔微震,當日梅逸然能從今上手中拿走兵權,靠的可不僅僅是梅振嶽的退位,更重要的是,他和前任皇太女的女兒淩悠然。
或者可以更直白一些,梅逸然不過是代掌,這兵權早晚有一天要回到淩悠然手上。
縱然當今聖上并不想讓這一切發生,但天昭立業之本向來如此,即便是他有心讓淩悠然早早的過世,也斷然不會做的如此明顯。
謝景熙的聲音還在繼續:“陛下将計就計,一是為了趁機收回梅家私兵,二是為了進一步弱化淩悠然同梅家的關系——淩悠然如今在王都的勢力,要麼做一個孤臣,要麼就做一縷孤魂,三就是我這護國寺一行,一石三鳥,我們這位陛下,可從來不犯糊塗。”
“不然你覺得,若非是陛下授意,我為什麼會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