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悠然暗罵一聲,手上的動作倒是幹脆,直接将劍光回旋,上前施救。
隻是官差們哪肯這麼容易讓她如願——就在她撤手的瞬間,十幾把長刀緊随其後,刀刀直逼命門,不容她有片刻喘息。
千鈞一發間,遲鈍的安樂王總算察覺到自己大事不妙,他心知自己這幅不争氣的身子不堪大用,于是隻好把心一橫,打算給她當個肉盾。
淩悠然自是不能坐視安樂王被人捅成篩子,二人擦身片刻,淩悠然直接将人扯到自己身側,同時長劍橫掃,宛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将身後的刀光盡數席卷!
衆官差隻覺得似有千金重錘砸在手腕,長刀瞬間墜地!
而她自己也不得不替謝景熙挨了一刀,任由華衣少年捅了個徹底。
“你……!”
謝景熙眼底浮現出驚愕,隻是不待他多言,整個人便被生拽了出去,直奔客棧大門!
方才的華衣少年下了死手,短短幾息的功夫,淩悠然身上的衣衫就被血水浸透了小半,可她卻似渾然不覺得痛一般,甚至還有閑心挑了輛舒适的馬車帶他逃亡。
隻是剛要駕車,就被謝景熙強硬的搶了缰繩,不由分說的将她推入了車廂。
她揉了揉被他捏的有些疼的手腕,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位似乎氣的不輕。
謝景熙駕車奔了十幾裡,眼見并未有追兵趕來,這才放任馬車緩行,自己彎腰進了車内。
一照面,果然看到淩悠然完全沒理會肩上的傷。
“淩悠然,你瘋了?”
他隻覺得一陣無名火燒的厲害,想要發洩般的直接拔了刀讓她痛一痛長個記性,然而手還沒碰到刀柄就抖的不成樣子,無論如何都按不下半寸。
挨了罵,淩悠然居然還回了他一個混不吝啬的笑,就在謝景熙晃神的片刻,她猛地按住他的手抵在刀柄,幹淨利落的将匕首拔了出來。
“咣當!”
金屬墜地的聲音震的謝景熙渾身一顫,喉頭一甜,胸腔處的瘀血再也抑制不住,俯身吐了個幹脆。
便是在這一刻,他才警醒質詢:“你故意的?”
淩悠然順手撕開衣衫,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傷處,不答反問:“不然看着你死?”
自從那日謝景熙從馬車上醒來後,淩悠然便發現他郁結在胸,情況一天比一天差。
也正是因為這個,才讓一向算無遺策的安樂王破天荒的露了幾分破綻,讓她看出了端倪。
她知道這人秘密多,心思重,不為人所知的太多事隻能由他自己帶進棺材,所以倒是沒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隻是她既然廢了這麼大功夫将人平安帶了出來,總不好活活看着他憋死,于是才順水推舟,索性挨了那小子一刀。
不過一碼歸一碼,等下次再見到那個不長眼的,她勢必要把這一刀連本帶利的讨回來。
馬車搖晃着碾過碎石,細碎的聲響卻在此刻格外的刺耳。
謝景熙不自覺攥緊了藥瓶,清瘦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别動。”
他的聲音忽然沉了下去,帶了些抽刀斷水的徒勞輾轉,隻是堪堪說出兩個字,竟是沒了下文。
随着匕首在染血的衣衫劃開,金瘡藥一層一層輕柔的撒了上去。
淩悠然盯着藥粉晃了神,竟是第一次有些記不清他的眉眼。
面前之人向來是鏡中水月,不到山窮水盡之時,總是難以窺探分毫。
今日倒是稀奇,她懶得多加算計,他自己卻有些消受不起了。
“你就不怕你真的死在這?”
意料之外的一句話讓淩悠然莞爾,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反手扣住了他腕骨。
如她所料觸到脈搏狂亂的震顫後,她的語調也跟着上揚了起來:"謝景熙,你抖什麼?”
她頓了頓,不顧他微不可察的掙紮力道,牢牢的将他掌控在手心。
“又或者是,你在怕什麼?”
随着她的動作,尚未包紮好的傷口再次崩開,淩悠然卻似全然未覺,冷不丁俯身上前,任由殷紅的血水寸寸剝落,染紅了謝景熙的衣襟。
“怕你欠我的,永遠還不清嗎?”
适時風起,一縷月輝逸散,半身浴血的少女變得明明暗暗,不似修羅惡刹,竟無端生了幾分寶像。
不知怎的,謝景熙心頭一顫,手中的金瘡藥滑落,骨碌碌滾到角落。
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了,他倉皇的擡眼與她對視,條件反射般的抓住了她未受傷的左肩。
力道大的讓淩悠然意外,謝景熙卻在觸及溫熱的瞬間觸電般松開——那處衣料早已被冷汗浸透。
“就為這個?”
他的聲音嘶啞的可怕,宛如生鏽的刀刃一般在血肉上反複厮磨,“你就這樣輕賤自己的命?”
淩悠然依舊不答,隻是突然加重了力道,将他本欲掙脫的手重重的按在了傷口上。
粘稠的血水從指縫溢出,刹那間便染紅了他的眼底。
“放手。”
他艱難的吐字,倉促之間竟閃過了一絲哀求的意味。
他掙脫不開她的鉗制,隻能狼狽的去摸一旁的藥瓶,可淩悠然卻不許他逃離,而是借着痛感帶來的清明将他擁入懷中。
幾乎是竭盡全力的禁锢,耳畔的低語卻輕柔似冬日的落雪。
“有什麼不敢承認的,不就是舍不得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