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熙抿了抿唇,剛一擡眼,就看到了那隻墜着佛珠的蒼白手腕。
他還是看不清她的神色,隻能聽見她略帶不耐的聲音:“跟上來。”
二人繞過橫七豎八的屍體,順着聲響來到了客棧後院。
此處雖然少有客來,店家對自己的生意卻十分細緻,二人行至院中,竟是連枯枝碎葉也沒尋到幾片。
一念至此,淩悠然心中忽然平添了幾分惘然。
幼年時她長于邊關,見慣了戰亂之下流離失所的百姓,那時母親告訴她,隻有四境平定,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可當她親眼看到客棧的血案之後,隻覺的這樣的念頭實在是荒唐的可笑。
母親說烽火之下,流血犧牲在所難免,可這一方小小的客棧,這數十條人命,又是為何平白遭此厄難?
帝王的鐵血權術,世家的争鬥不休,天下蒼生不過是在這夾縫中苟延殘喘惶惶度日。
這當真是母親想要的天下嗎?
就在此時,院落角落處的枯井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淩悠然猛的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警惕的向枯井逼近。
井口被磨的光滑,周圍散落了一堆破碎的瓦罐,足以看出井中那東西已經廢了很大的力氣掙紮。
這死寂的屠殺場裡突然剩下一個活物,究竟是劫後餘生的幸存者,還是抛出誘餌靜候二人赴死的幕後真兇呢?
淩悠然越想越覺得有趣,一記冷笑尚未凝出,已然擡手一劍砍碎了井蓋。
井下的東西被碎石塊砸個正着,立刻發出了十分痛苦的嗚咽。
謝景熙擦亮火折子湊近一看,井中的倒黴蛋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趁亂行兇的華衣少年。
隻是如今他同初見時簡直判若兩人,不但方才那身華服已經破破爛爛,手腳被麻繩捆了個嚴實,嘴裡也塞了塊髒污的抹布,再加上方才被碎井蓋砸了個頭破血流,眼下看起來真是好不凄慘。
借着微弱的火光,少年自然也看清了井口的兩個人,于是拼命的蠕動了起來,試圖向兩人呼救。
謝景熙看了下狹窄的枯井,正猶豫着怎麼把人撈出來,卻見淩悠然伸手撿起了那塊最大的碎石,揚手就要往井裡砸去!
謝景熙暗叫要遭,幹脆心一橫往井中倒了下去!
盞茶功夫過後,淩悠然看着并排躺在自己面前的兩位少年,心頭的無名火越燒越旺。
無視着一旁拼命掙紮的華衣少年,淩悠然直接上前揪住了謝景熙的領子。
“你失心瘋了?他要殺你,你還要救他?”
盡管淩悠然方才反應及時,謝景熙方才還是不可避免的嗆了幾口濁氣,此刻一張臉頹盡了血色,不見半分活氣。
淩悠然咬了牙,強行把火氣壓了下去,轉身抄起扔在一旁的長劍,對着一旁的華衣少年就砍了下去。
華衣少年眼見飛來橫禍,慌忙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滾到了一旁!
不知道他是踩了哪門子狗屎運,劍芒擦着麻繩劃過,居然剛好斬斷了他手上的束縛!
淩悠然一劍不中,心中怒意愈盛,第二劍想也不想就向他的面門劈去!
這一切的發生隻在瞬息之間,華衣少年也來不及解掉腳上的繩索,隻好趕忙将嘴裡的抹布取出大叫了起來:“我知道你們的目的!”
孰料,淩悠然不但絲毫沒有理會的意思,甚至因為他的聒噪劍勢又毒辣了幾分!
“等一下!”華衣少年狼狽的躲了幾個來回,聲音又拔高了一些,“殿下不想拿回自己的禦令了嗎?”
此言一出,淩悠然總算頓了下,望向華衣少年的眼神也開始幽暗複雜了起來。
“禦令是你偷的?”
華衣少年好不容易喘勻了一口氣,立馬狗腿道:“先前不知二位殿下的身份,所以多有得罪,既然誤會解除了,自然會物歸……”
話音未落,竟又是一劍寒光直逼命門!
“那你就去死!”
他怎麼就忘了,傳聞中的甯王一向心狠手辣喜怒無常,稍有不順意就要取人性命,他先前又偷她東西又陰差陽錯的捅了她一刀,如今指望她寬容大度繞他一命和讓閻王改生死簿有什麼區别!
“悠然,”半死不活的安樂王總算攢了點力氣,低聲道,“先等一下。”
此時淩悠然的劍已經架在了華衣少年的脖子上,聞言手上動作暫緩,語氣卻惱火到了極點:“再廢話連你一起砍!”
“他可能是客棧兇殺案唯一的人證了,”謝景熙輕咳了一聲,安撫道,“當然,也可能是兇手。”
“冤枉啊!”華衣少年又是一聲哀嚎,“我要是真兇,怎麼可能把自己綁起來扔進井裡啊!”
淩悠然冷笑一聲,眼底戾氣橫生:“關我何事?”
謝景熙暗叫不好,這是動了真怒。
華衣少年心知指望不上了,隻好奮力開始自救:“我知道是誰殺了梅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