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水面嘩啦一聲,墨色袖袍翩動,裴行簡握着魚竿的手一擡,一條鯉魚被帶出來水面。
林聽頓時睜圓了眼睛,眼看着裴行簡拿着魚竿的手一晃,那魚就像有了方向直直朝他們飛過來,穩穩落在掌心。
嘶~,林聽慶幸他沒把剛才的話說出來,不然此刻就是被啪啪打臉了。
那魚躺在裴行簡掌心,就像被抓住命運的後頸,魚尾晃了兩下,就一動不動了。
林聽羨慕地看了看,沒想到皇上釣魚也能這麼厲害。他心裡琢磨着自己什麼時候也能一甩一收就拉上一條魚。
裴行簡無視林聽羨豔的眼神,走到孫大人跟前,将魚遞過去:“孫大人可要拿好了。”
孫大人此刻恨不得此刻鑽進地裡,他雙手抱魚,哐哐三個頭磕得無比虔誠:“臣謝皇上隆恩。” 起身趕緊告辭離開了。
今天這魚他拿回去不僅吃不了,還必須得當祖宗給供起來。
等人走了,林聽呼出口氣,鼓足勇氣上前問道:“皇上,您怎麼來了?是需要臣給您揉揉?”
裴行簡來這兒本是心血來潮,之前頭疾發作被林聽及時遏制,這幾日隻有些可以忍受的刺痛,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但林聽這麼一說,他不動聲色走進正屋,坐到椅上,閉上眼道,“過來。”
林聽跟着進去。此時趙德海屏退了所有人,出去時貼心合上了房門。
室内弱風浮動,窗棂閉緊,遮蓋了大片日光。
趙德海領着一群下人守在房門口。
良久,屋門終于打開。
裴行簡走了出來,一襲暗金鎏紋外袍浮動。其後跟着一身淡黃的林大人,趙德海多看了幾眼,驟然覺得跟聖上比起來,林大人就像剝了殼的雞蛋。
林聽将人送至府門,掩蓋下内心終于将人送走的喜悅:“皇上慢走。”
裴行簡立在府門口,“既然病好了,明日就随朕去南相寺。”
林聽立馬想要回絕,擡眼撞進一雙沉黑的眼眸,出口的話又收了回去,答應下來。
目送馬車遠去,林聽叫來張吉,“快,給我找一副護膝。”
張吉猝不及防,“現在?”
林聽點頭,“沒錯,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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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相寺位于京城西郊,傳說大墉第一任聖祖皇帝起義前曾去南相寺的崇文殿齋坐了一晚上,半夜得到佛像指引,于第二日起義,最後順利登上皇位。
此後每三年,現任皇帝都要到南相寺齋坐,以示對佛祖的感恩。
林聽一大清早就被人喊了起來。
他被張吉迷糊着扶上馬車。
車内已備好了糕點、早茶。林聽就着熱氣抿一口,舒服地歎出口氣,感歎張吉高效的工作能力,想着回去就要給人漲工資。
早上辰時出發,林聽綴在裴行簡身後一路行至崇正門。
沿路大街上停了一溜馬車,一同去的大臣們早已經候着了。
林聽瞥了眼,外面的這些人他大多都不認識,也很少在朝會上出現。此前他聽趙德海說能陪同皇帝去南相寺齋坐的,都是皇親國戚,一般的臣子還沒有這個殊榮。
他咂摸了下,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所謂有這個殊榮的臣子。
“皇上。” 衆皇親國戚見皇帝出來,躬身行禮。
一片黑漆漆的人頭裡,林聽敏銳捕捉到了某個往後縮的人頭。
他眼睛一眯,嘶——那不是安定侯世子嘛,這麼快就解禁了?
行過禮,皇帝率先上了馬車。
林聽落在後面,思索着自己要上哪一輛馬車。他作為貼身侍衛,領的是侍衛的職,但他實在沒有鑽車底的本事。
好在這時裴行簡拉開車簾,“還不上來?”
林聽便跟了上去。
今日裴行簡換了架馬車,内裡寬闊、溫暖舒适,内座還鋪了一層軟墊。
林聽坐上去不由得呼出一口氣。果然比他的馬車舒服許多。
馬車緩緩行駛,經過安定侯的馬車時,林聽透過車簾看到了坐在對面車内的謝全。
他指尖摩挲着簾子,忍不住問道:“謝世子也跟着去了?”
裴行簡淡聲:“祖宗定下的規矩,等齋坐回來,他繼續禁閉。”
林聽咽下一口冷氣。啧啧,好慘。
等他們到南相寺,已過了正午。
林聽跟着裴行簡下了馬車。
皇帝要獨自去崇文殿齋坐,而其餘人則要在殿外跪坐至皇帝出來。
進去前,趙德海有些擔憂:“聖上,不如将林大人也帶進去吧。” 齋坐的時間不長不短,但這可是聖上上任後第一次到南相寺,若是中途除了什麼意外,于聖上的名聲有極大的損害。
裴行簡也覺得趙德海的建議有道理,便對林聽說:“你跟朕一起進去。”
此話一出,跟着下來的衆皇親國戚俱是一臉震驚。太後當即道:“不可,這可是聖祖皇帝定下的規矩,隻能由聖上一人進殿。”
裴行簡淡淡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笑了一聲,“太後也不怕朕瘋起來砸了崇文殿。”
旁邊候着的沙彌臉色一白。
好在先帝親弟弟燕王出來打圓場,“本王覺得林聽進去也無妨,雖是先祖定下的規矩,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也不是不能變。”
有了燕王開口,後面的人紛紛附和。他們才不想進去一個好端端的皇帝,出來一個瘋子。
見狀,太後臉色變了變,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于是林聽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被拉進了崇文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