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一隻手就掰住他下颌,強迫他将目光轉向那炫開的煙花。
“專心。”
林聽覺得自己耳朵就想泡在糖水裡的冰塊,在不斷湧入的熱氣中就快要融化掉了。
他哼出一聲氣音,是真不敢動了。
煙花不斷在空中綻開,将天幕染成了彩色。
一股藥香在薄涼的空氣中飄散,裴行簡埋進這股香裡,四周熙熙攘攘,他的心卻前所未有地安定。
裴行簡忽然道:
“小時,南相寺的大師曾說,朕這一生克父克兄,是孤獨終老的命。”
他感受到身下的人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剛想要轉過頭來,就被他捏着下颌對向水面的倒影,雜亂的影子裡,好似能窺到兩個疊在一起的身影。
“不過上次再去,那大師又說朕紅鸾星動,隻是相伴一生之人卻不在此間。”
不在此間?
林聽心口倏然一跳。
裴行簡這是知道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還是在故意試探他?
“可朕卻覺得,此間與否,都無所謂。”
水面升入的煙花猶如鯉魚躍龍門般此起彼伏,眨眼間就将天幕照亮。
……
過了許久,煙花表演終于結束,簇擁的人群逐漸散去。
腰上的手也終收回。裴行簡往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
他見林聽一臉茫然,問道:“林卿是被朕剛才的話吓到了?”
林聽緩了緩心神,再次對上裴行簡的眼神,“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回去吧。” 并未回答他的話。
裴行簡眸光暗了幾分,轉身就往前走。
林聽趕緊跟上。
兩人一路無言到了林府門口。林聽進去前躊躇片刻,餘光瞥到對方腰間挂着他送的平安符,又是一陣心悸。
“臣就先進去了。”
裴行簡沒什麼表情地點頭。
林聽便也不再看對方的神色,轉身進了門。
……
此後幾日,因着科考之期臨近,戶部也越來越忙,林聽作為此次科考的中正官,更是事無巨細地參與到戶部各項準備中。
就連王尚書看到他都不禁感歎,“要說卷,還是林大人更勝一籌。”
林聽真想找塊布給人嘴合上。
這日,他剛敲定考試所用統一筆墨,避免學子在裡面夾帶作弊工具,就聽人來報:“京兆府尹求見。”
林聽讓他們将人帶進來。
薛平一進門就說:“林大人,趙國公府的二公子報官,稱學子楊公明在大街上沖撞了他。”
林聽翻書的手一頓,“什麼時候?”
薛平道:“今兒早上。”
其實以往這事很好處理,既然報了官,官府就敲定是誰的責任,然後追責就是了。
可今日卻是國公府的公子來報官,告的還是馬上就要科舉的學子,再進一步摸索,就又發現那國公府的二公子竟也在這次科考名單裡。
涉及科考學子,薛平就聯想到了以往科考中慣常出現的剝奪考試資格的例子。
自太祖皇帝以來,對參加會試的學子品行要求極為嚴格,甚至還出了規定:凡在京城等候會試期間鬧事進官府留了底的,一律剝奪考試資格。
雖然這個規定施行時間不長,但後來的帝王都将其作為一個準則,衆官員也都心照不宣地執行。
因此後來甚至出現了世家子弟為了更容易考上,不惜使用各種手段讓有希望考上的貧困學子背上官司,從而被迫剝奪考試資格。
以往先帝從不在意這些,他們也就随波逐流。但如今新帝上台,薛平從此前聖上對那些學子的态度中品出了些不一樣的意味,因此如今發生這種事,他選擇先來彙報。
林聽已經起身,“去府衙。”
幾人急沖沖地到府衙,就見門口圍了許多人。兩側府兵将人群隔開,林聽這才看清裡面兩人。
其中一人指着楊公明罵道:“你個窮破落戶,可知道小爺我這身衣服多少錢買的嗎?把你賣了也買不起。”
想必就是趙國公二公子了。
而楊公明梗着脖子,面色漲紅,“是,我在路上看書沒注意到你是我的不對,可你當街縱馬,這又如何說。”
趙二公子:“關你什麼事。”
眼見兩人就要打起來,薛府尹趕緊上去拉架,“二位、二位,消消氣,大家都是要參考的學子,不要傷了和氣。”
趙二公子冷哼一聲,“誰跟他是學子,薛府尹,這人大街上沖撞本公子,按例就應當剝奪本次會試資格。”
楊公明又要沖上來,被身後府兵拉住。“你欺人太甚。”
那趙二公子傲慢地擡起頭,“惹了我,你這輩子算是完了。”
林聽默默躲在人群裡,眼見這幾人控制不住了,歎息一聲走了出去,
“幹什麼幹什麼呢,大庭廣衆的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