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謝溫晁從沉沉的黑暗中蘇醒,入耳旁的依舊是輕而細的咳嗽聲。
閉眼緩了緩,也記不清當時如何睡了去,睜眼隻瞧見那人離得極近的白皙容顔。
側着身,相對着。眉眼清隽而婉轉,遠山澹水,隔三分天地遼闊。
而此時那人稍有些痛苦地皺了皺眉,似是又困倦又止不住咳嗽,蜷了身低低咳着,咳着咳着,卻是一絲鮮血溢出了唇邊。
謝溫晁一驚,顧不上許多,猛地伸手晃醒了她。
沈清祠清醒來看見的便是那人慌張而憂慮的面容。
口舌處一片血腥氣。
沈清祠擡手觸了觸唇邊,低眼瞧見豔豔的鮮紅,幾分煩厭地又閉了眼,耳旁催命一般恍然都是師父言自己天賦不足的話語。
句句真得不能更真。
也不知錯了哪一味藥,寒意不住侵襲着身體,冷得人要發抖。
沈清祠頭一回生了撒手不管的心思——不再管這村中人的死活,不再管身旁人的死活,也不再管自個的死活。
就這般睡着,累着,也不再掙紮活着。
太多凡塵俗事,令人厭煩。
真是……本說好的二十年。
這般想着,也不再掙紮躺着,唇邊卻忽傳來幾分溫柔的觸感。
那人眉目淡然,手中細細繡了梅枝的潔白手帕染上了血。
沈清祠半低着眼,忽又軟了心。
——如果她想要那些人活着。
那就如她所願。
利用也好,交換也好,試探亦好。
已懶于再去想那許多。
隻有自己知曉,回答謝溫晁的那番話看似漫不經心作假,實則卻句句為真。
歡喜……怎能不歡喜?
竟也有人這般待自己……又怎會不歡喜。
無論真心與否,無論赤忱與否,待自己的好卻無從争辯,哪怕是陷阱,是深淵。
誰又能信誓旦旦不會掉了下去。
若她希望。
那便成了她所願。
也算作自己對這般善待的回報。
沈清祠倦倦地阖了阖眼,又睜眼,終是妥協,撐了撐欲坐起身。
謝溫晁伸手去扶她,碰到那人冰涼得無一絲溫度的手,心底一驚,擡手去觸那人額頭。
燙得驚人。
“清祠……!”
謝溫晁扶住她,幾分慌張地喚道。
沈清祠輕淡開口道:“莫慌。”
話音剛落,沈清祠卻是一時撐不住身軀,猛地一晃,雙手按在謝溫晁的肩,頭昏眼花地,額頭抵在手背之上,倒進她的懷裡。
謝溫晁怔了怔,抱住她,下意識地,收攏了雙臂,将她護在懷裡。
沈清祠閉着眼,感受到那輕柔而溫暖的觸覺,忽然心中微動,散了固執想要支撐起身子的力,也沉默着短暫妥協放縱自己窩在謝溫晁懷中,過了會兒,似才又恢複了幾分氣力,這才直起身,如往常含笑看着謝溫晁,打趣道:“殿下着急了?也這般順口喚我名姓。不過倒是第一次聽殿下喚,竟也覺得好聽得緊。”
謝溫晁卻并未回應她的嬉笑,隻眸光沉沉同她對視着,不發一言。
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姿态令沈清祠恍然覺得,眼前這人不再是先前那一總溫和良善笑着的“謝姑娘”。這一刻與自己對視的,是深宮皇庭千萬個秋色中,遍地落葉之上威嚴回眸的長公主。
——謝溫晁生氣了。
沈清祠幾乎不需要思考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這回不是玩笑着惱,是當真有些認真地生氣了。
沈清祠卻不明白是為何。
沈清祠歪歪頭,幾許疑惑也無辜地瞧着她,盤着膝,一襲如雪白衣,青絲垂落肩頭。
謝溫晁不欲理會她,面色沉凝地準備起身打盆水,卻被沈清祠輕輕抓住了手腕。
謝溫晁沉默着回過頭來看她。眸色深深,隻語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