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三分威嚴眉目,矜默危襟的模樣,竟也好看極了。更添幾分不可亵渎的沉肅,如利刃藏鞘。
——這才像萬衆傳聞中那位長公主。
沈清祠軟軟地笑,輕言道:“殿下扶我一把罷,睡得太懵,起不來了。”
謝溫晁面色沉肅瞧了瞧她,片刻,卻是忽而低了低身,挨來她的眼前。
沈清祠微微一驚,下意識向後仰了仰身,一時卻有些情況出乎預料之外的危機感。
“沈、清、祠。”
正待沈清祠稍有訝然微慌之時,謝溫晁卻一字一句喚了她的名姓。
沈清祠瞧見她那般面色語氣,也正色不再戲谑,乖巧道:“在呢。”
“躺着。”謝溫晁淡淡道。
沈清祠乖乖躺了下,眨眨眼看着她。
謝溫晁瞧見這人也不出言調笑,忽這般聽話的模樣,一時也不知該怎生生氣了,眼底掠過一絲無奈,轉過身又想去打些水。
手卻又被人勾了住。
謝溫晁低了低眼,面色不動。
沈清祠彎彎眼道:“殿下何故而生氣?”
謝溫晁轉回身,瞧着她那般當真幾分困惑的神色,心底說不上地,忽而湧上幾分無力的哀憐之感。好似要拼命留下甚麼留不住之人。
——“沈清祠。你的命不是命麼?”
謝溫晁閉了閉眼,良久,面色平靜無波,語聲卻帶了幾分歎息地問出這句話。
沈清祠怔住了。
“你一早令青鴉備好了藥材,避着我近身,初看過梁伯一次後便不再去問診,直至如今不許他人進屋打擾——你早便故意引了疫病于己身,就在與梁伯的第一面,是麼?”
沈清祠低了低眼,拉住謝溫晁的那隻手輕微動了動,良久,欲松。
“殿下以為我是那般良善之人?”
忽然,沈清祠嗤笑一聲,眉目高傲而肆意,華光灼灼。
謝溫晁眸中墨色如水染,層層暈開深暗光暈,在沈清祠松開手時不懼地直視着她的眼,蓦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我想聽實話。”
謝溫晁語聲微低,眸光薄怒中卻有認真。
那是沈清祠不敢去辨清的一顆真心又或假意。
沈清祠卻不想再糊弄敷衍于她,隻沉默着。
——那竟是在意自己命的人。
就這般僵持着,謝溫晁不曾放手,沈清祠卻也并未掙脫。
“——如果。”
終于還是沈清祠阖了阖眼,開了口。
“我告訴殿下,我隻有二十年可活。”
謝溫晁手猛地一顫。
“殿下可還會覺得我待自己不好?”
沈清祠蓦地笑了,雲淡風輕。
“我身上背了三條人命。”
沈清祠手下微微使力,将出着神的謝溫晁向自己的方向帶來,未反應過來的謝溫晁就那般傾身倒在了她身上,雙手下意識撐在她耳畔,衣衫微亂,與她相對。
四目相對。
沈清祠和軟笑着,如一隻貓兒任由她搓圓揉扁卧在她身下。秀眉幽瞳,長發披散。
謝溫晁與她對視着,凝望着那雙墨黑的眸,卻忽如醉了一般頭昏眼花,雙臂不受控制地曲了曲欲倒下,眼前景象也逐漸模糊起來。
而沈清祠卻始終就那般盈着笑瞧着她,良久,似是愉悅極了地開了口。
“殿下關心我,我很開心。”
也不再提方才的後話。
還來不及答她,在雙臂失力蓦然陷入一片黑暗前,謝溫晁隻恍惚感覺自己墜了下去,又被那人輕柔攬住,耳旁是那人溫柔得不像話的嗓音,呼吸稍促,帶着些微的咳聲。
——“夜安,阿兆。”
鼻間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