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祠眸底幹淨得沒有分毫感情,仿若先前的依賴戀慕皆是鏡花水月幻夢一場,明澈而平靜的眼如一面鏡,清冷地倒映着世間萬象,不摻半分私情。
沈酌雨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短暫地遲疑,眸光中卻沒有恐懼,隻猛地上前幾步撫上她的臉頰,心疼地顫聲道:“祠兒!他們怎能這般胡言……傷害我的祠兒……?”
沈清祠看着近在咫尺喚着自己的她,也似動搖地晃了晃眼中神光,半晌,又笑了起來,嗓音輕得缥缈而迷離,軟軟柔柔問道:“那姐姐會為了我将他們都殺了嗎?”
沈酌雨目光沉下去了些許,撫着她臉的那隻手輕輕下移,近乎蠱惑地低聲應答道:“……我會的。”
這幻境也太過真實。
沈清祠怔怔地看着眼前如此溫柔憐惜的她,散了所有冷戾怒氣,面容重新變得乖巧而溫順,任由那隻手慢慢靠向自己的脖頸。又忽地回過神來,面上綻開的笑容比煙火璀璨,似是已被惑住了神思。
溫順的眸光與她相對着,眸底緩緩淡出幾分輾轉不舍的歎息,卻轉瞬蓦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了那隻近在自己頸邊的手。
——那隻繃了緊,勾指成爪,似是轉瞬就要掐斷她脖頸的手。
沈清祠笑着,望着沈酌雨的目光卻清醒得近乎悲楚,似是自嘲地看着她皺起了眉,輕聲道:“你又怎麼會是她呢?”
沈清祠低低瞧着被自己扼住的那隻脖頸旁白皙的手——已經不似初時溫熱,反而手下摸到的溫度幾分冰寒。
“我雖對她有愧——卻決不是在這幻覺中這般沉溺、妥協,我與她的恩怨,自會在我真正相對她時算個明白,又何須這等惑人幻象?!”
一字一句堅決而冷靜,盡碎了這幻夢迷離。
那道貫穿了掌心的傷還在淌血。
而伴着滴落的淋漓鮮血的是——一條被死死扣在沈清祠指間難以動彈的蛇。
細小的蛇身,周身翠青中鱗甲有墨環,額心一點金。
沈清祠掐住這墨青王蛇,尋了瓷瓶扼住蛇頭轉瞬将蛇毒收集,一根浸了藥的銀針猛然刺破蛇的上颚,不到幾息,隻見那高傲的墨青蛇王晃了晃,軟倒在沈清祠準備好的木匣内。
沈清祠本以為蛇王已然被迷藥迷倒,緩慢松開掐住七寸的手時,卻不料那蛇王蓦地暴起。
沈清祠本已失血不少,加之長久幻境的折磨已然讓她的精神太過疲憊,反應大不如前之下竟被這蛇王一口咬在了腕上。
沈清祠另一隻手立刻又掐住了蛇王的七寸,施了更大的力道迫使蛇王松了口,蓦燃的怒火之下直接拔掉了蛇王兩顆毒牙,猛地将其擲在了地上。
蛇頭撞上地面,縱使是墨青蛇王也隻掙紮了兩下,便不再動彈了。
沈清祠快速擠出傷口處紫黑的毒血,強撐着做了處理,卻止不住渾身泛起的那些讓人想要顫抖的冷意,頭腦昏昏沉沉,幾乎站不穩得要倒在地上。
雙手已然傳來些麻痹的感覺。
沈清祠晃了晃頭,強行清醒了些許,将随身攜帶的解毒藥丸咽下幾顆,又磨碎敷于傷口上,睜大着眼目光掃過身旁一朵一朵幽冥。
終于,在即将支撐不住時,眼見一朵花瓣邊緣金黃,不同于這片花海中任何一朵的幽冥之花。
沈清祠踉跄着摔倒在地,顫抖的手伸去,猛拽下一片花瓣,什麼都再顧不上,吃進了口中。
鋪天蓋地的黑暗來襲前,她忍住渾身泛起的疼,蜷縮在地面,五指狠狠地撓身下的土地,磨破皮肉,淌出五道鮮紅血迹。
咬着牙,腦中甚麼恩怨都散盡了,最後閃過的念頭卻是。
——還有人在等着自己,千萬不能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