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麼舍得走呢?
沈清祠。
沈清祠落落垂了眸,瞧着自己被那人騙過去捉住的手,賠了桂花糕又丢了隻手,想了想,隻覺自己好似輸了徹底。
那人一步一步的,盡是些誘人陷阱,甚至不惜以己身作餌,自己也早該清楚這人一向的好膽識。手腕端得是高妙,行事添幾分瘋執。
沈清祠頭疼得愈發厲害了些,一時不知該怎樣搭上這話,隻清清冷冷笑了一聲,閉了閉眼欲抽回手道:“殿下一貫這般好手段,我也該習慣了才是。”
那人卻拉住了她不放,問道:“你生氣了麼?”
沈清祠沉默着,本不打算回話,卻不料那人就那般傾身向她倒來,也不顧兩人間的距離與腳下過于堅硬的木闆,拉住她的那隻手也絲毫沒有要用力的意思,隻放任自己向她的方向倒去,什麼都沒有顧慮,也沒有任何思考。
好似笃定了她,一定會接住自己。
沈清祠有一霎那看着她如此不顧惜自己的動作皺了眉,手卻比思考更快地伸手擁住了她。
“謝、溫、晁。”
以為又是什麼一肚子壞水的騙人法子,這人不顧自己的模樣實在讓沈清祠忍不住在她耳邊警告地道,拉住她的藤椅扶手将她向自己的身旁帶來,低眸欲瞧她,卻被腕上蓦然傳來的重了幾分力道驚了神思。
低下的眸隻見那人面龐蒼白若雪,将頭埋在她的肩上,似乎不想讓她看見自己如今的模樣,額上冷汗傾出,身子克制不住地發着抖。抓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用力大到連細微的青色脈絡也若隐若現。
卻隻在瞬間又克制地收了力,慌亂地松開了手,指尖微顫地想觸碰向她的手,碰到的刹那又如火灼般惶惶退開。似一個知曉自己犯了錯,又不知該怎樣解釋或獲得原諒,不知所措的孩子。
沈清祠沉着面色抓回那隻手,翻過腕來号了脈。
——那竟是自己與林宛卿都未第一時間發現的一種毒。有壓制時便如不存在般沉寂在人體之中,一旦失了壓制,便會如洪水怒濤,翻江倒海,轉瞬摧毀人的經脈,痛不欲生。而此時自己竟束手無策,不敢妄然用藥,隻能等她自己熬過此次發作。
謝溫晁微咬着牙,将額頭抵在沈清祠的肩上,盡力平息着顫抖,斷斷續續和緩着嗓音說着話。
“沈清祠……莫生我氣。”
“少時我一總随性而為,從未想過那般多以後……興起便做了,無趣便棄了。端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性子。”
“直到我在一晚傾天蓋地的雪中扶起一個孩子。”
“天光黎明破曉,我将那般瘦弱,奄奄一息的她抱在懷中,才明了,這人間苦至何如。”
沈清祠聽見第一句時沒好氣的神色凝住了,一時面上半怒半憂神色皆散了個幹淨,怔怔地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她。
那人言語時吐息也是淩亂的滾燙,幾乎要灼傷了她的肩。
皆不抵那一瞬的驚怔。
往日歲月如蓦然生長的蒼翠林木,撲至眼前,刹那間将她盡數淹沒。
“解兆……謝……兆。”
她低了低眸,那個名姓在唇邊,也輕如隔世重逢。
謝溫晁短暫深呼吸了幾口氣,被沈清祠握在手中的那隻手下意識地不住想要用力攥住些什麼,混混沌沌的思緒中卻又明白,那是沈清祠,不能傷着她。便也自己與自己較着勁,繃得手背與指節都泛白,也不曾将那股無從發洩的痛意施加在沈清祠的身上。
“沈清祠,後來有段時間,我時常想起那個孩子。”
“我不後悔别無選擇時将她放走,卻在後來稍得喘息時再找不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