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後,我便開始克制不住地無數次想。”
“——那時,我為何要讓她離去?”
謝溫晁即便在這般煎熬的劇痛之中,仍清醒地皺起了眉,那隻手蓦地掌握了主動權扣住沈清祠的腕,從她的肩上擡起頭來,透過白紗的隐約遮掩,那雙緊閉的眼,眼尾如醉了般泛起些微的紅,如最登峰造極的畫匠曾提筆垂腕細細描摹,才能美得每分每毫都恰到好處,灼殺桃花。
沈清祠有一刻幾乎停住了呼吸,被扣住的那隻手指尖微顫,眸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近在眼前的她。
若那雙眼沒有盲,此時,又會是如何咄咄逼人的霸道模樣?
好似眼前人終于展露獠牙,本以為要撲來咬斷自己的脖頸,卻偏生紅了眼尾,如同她才是受了欺負的那個,連腕上扣來的那隻手亦克制地收着力,怕極了會傷着自己。
怎麼會如此呢?
沈清祠遲鈍了思緒,忽想起方才她問的那句話——那些情,要下輩子再還我麼?
——沈清祠,我不喜歡下輩子。
她從未細想謝溫晁口中的“情”是什麼,然而此刻看着她卻有什麼在腦海中若隐若現,她本就劇烈的頭痛如今在這些紛亂的思緒下更加重了幾分,太多混亂的想法之中,唯一明晰的,隻有……
——想伸出手去,輕輕觸碰那人染了紅的眼角。
沈清祠微動了動那隻未被扣住的手,蒼白的指尖離嫣紅的眼尾隻有咫尺之距,不到三息,又蓦然清醒。
無論再如何心中悸動,讓人無法忽視的仍是喉底那口血,與頭痛的劇烈。
沈清祠最終隻收攏手指,盡數收斂了眸中思緒,似平緩地呼吸了幾口氣,擺了擺那隻被她扼住的手,不理會她方才的話,隻是輕淡道:“松開。擋着我用膳了。”
謝溫晁不放手,極快地平複下情緒,斂去那一瞬的迫人鋒芒。即便那深入骨髓的痛依舊在經絡中泛濫,與沈清祠在一起時也好似能無意間忽略許多,于是也便忍得輕松些,在唇邊勾出一個依舊雅緻的笑,較起勁來:“不松。”
沈清祠瞧着她就那般輕而易舉變了臉,隻覺得頭更痛了,心想這人方才的示弱果然不能輕信,一步一個套,說不準前面等着自己的就是精心挖好的一個坑。
沈清祠無奈,伸手勾了勾那人扣着自己的指,妄圖将其扒開又失敗,低低道:“當年便這般狡猾,隻會騙我。”
謝溫晁揚了揚眉,傾身離近了些,亦手上用力将她向自己這邊帶來,側頭嗅過那人頸邊摻雜着清苦藥味的降真香,微微偏頭,額角觸上她柔軟的面頰,在她耳旁輕輕笑道:“……沈家阿窈。”
沈清祠背繃得筆直,微微垂眸瞧向又靠來的她,極輕地斂了斂睫羽,被溫熱吐息燎過的耳尖染上些溫暖的紅。
“離我遠些。”
沈清祠扒不開那隻手,退而求其次扶着她的肩向後退遠了些,偏開眼不去看她。
然而還未等她完全退開,謝溫晁蓦地彎下了身,捂住心口,額角冷汗滑落臉頰,深深吸了幾口氣,攥住衣衫,低下頭,面上這才短暫現了幾分痛極的,清醒而狠戾的殺意。
出口的嗓音是虛弱的細微氣聲,恍惚還添了幾分微不可察的委屈。
“……疼。”
沈清祠忙扶住了她,将她半擁在懷中,皺眉間心念電閃,一直惦記的這頓逢雪閣的飯也不打算再吃,将銀錢留在了桌上,輕哄幾句讓那疼得神思都不太清醒的人放開手,取下披風将那人裹了好,托住她的後頸彎腰将她抱在懷中。
不顧此時身體狀況早已虛弱如寒葉凋敗,推開窗,百尺高樓踏步而下,皓白的身影輕盈如一片雪花飛落,一路沿屋瓦檐角飛掠,向着長公主府方向而去。
未曾注意到的是,那溫順靠在她懷中的人眉梢輕展,露出了一個狡黠的滿意笑意,将頭不動聲色地挨緊了幾分她脖頸處衣衫,最後嗅了嗅其上帶着暖意的香,低了頭,蒼白着面色,安心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