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溫晁好似明了身旁人此刻平靜之下掩藏的萬千翻湧心緒,摸索了下,握住了她猶豫着,還是遞來了的手。好似知曉一切般,出口的話卻是一句極盡溫柔的安慰:“沈清祠,莫要難過。”
那人顫抖了眉睫。
“我這一生,太少喜歡過什麼。本以為一切也便會如這般波瀾不驚過去。可我遇見你,便改變了太多。”
“我忽然變得想要活下去。”
“無論是那夜雪裡,我将你救起。亦或是多年後初秋的再遇。”
似是回想起許多,謝溫晁也忍俊不禁愈發柔軟了眉眼,想了許久,笑着低低語道。
“還有那日你急着去救沈藜。”
“那時天幕昏黑。我見你縱馬來的樣子,好似人間最美好的光景。”
“所以,我會這般自私地,一總幾近逼迫地想讓你活下去。沈清祠,我知曉你能做到。我還有那般長歲月要面對涼薄人間。”
“是我想要你陪我。”
“陪我一路走下去。”
“同你相遇至今的這些時日,我當真十分歡喜。”
謝溫晁輕輕笑着,眉眼溫靜舒展。
有風劃過水面,帶起微瀾點點。
良久。
沈清祠瞧着她,清冷的表象終撐不住盡數破碎,露出深處的蒼白倦然如檐上薄雪,好似陽光灑下便會悄無聲息消逝。再開口時,語聲也那般平靜又無措:“謝溫晁……我隻是……我隻是有些累了。我還要給肩上的傷換藥……我還要想……今天晚上吃些甚麼。”
謝溫晁聽見這句似是有些沒頭沒尾的惶然亂語,卻忽一陣酸澀湧上心頭。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沈清祠。
“沈清祠。”
再喚她時的嗓音也帶上幾分壓抑的低啞。
沈清祠見她忽這般認真的面色,有些茫然地應了聲。
謝溫晁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沈清祠被抱了個措不及防,困惑不解時也下意識兜住她。心底某個角落長久以來積攢的,那些自己也難察覺,說不清的委屈,似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個擁抱暫時撫平。
松開了微皺着的眉目。
“沈清祠。”
謝溫晁額頭抵住她未受傷的那邊肩,抑住心底微痛,喉間湧上一股氣,忍得嗓音都幾分沙啞哽咽。
“我在這兒。”
沈清祠垂着眸,有些無意識地在她耳旁呢喃着。
——“謝溫晁,我隻是有些太累了……”
她隻是有些太累了。
所以才不再努力想活下去。
“沈清祠!”
謝溫晁幾乎要顫抖了低啞的嗓音,眉目中也現出再藏不住的悲楚。
“沈清祠,我還未同你一起去看來日的天光。你說你想,我便讓它亮起來……你不想同我一起看了麼?”
“你就那般……要丢下我了麼?”
她竟這般退讓。
……她怎麼能如此退讓?放低着自己姿态。這般不自信,試探猶疑的模樣,小心翼翼,好似一觸即碎的珍貴琉璃玉盞。
她本該是天底下最從容不迫之人,橫刀頸前亦不會躲閃慌亂,更不會哀求些什麼。
她要一直那般耀眼下去,不該為自己受如此委屈。
怎會如此?
不該如此。
沈清祠慌亂了手腳,不知所措地伸手觸碰到她微紅眼角邊濕潤了的白紗,那一刹好似被揪住了心髒,乍然喘不上氣來,心底疲倦絕望盡數潰散,死死扼住喉底酸澀的痛。
“……怎麼會呢。阿兆。”
沈清祠撫了撫她蒼白的臉頰,放縱那些本就存在多時,壓抑着的喜愛,有些心疼地,隔着薄紗,一個吻也便那般輕柔地落在她的眼角。
如薄雪飛落。
“我答應你,我會盡力活下去。莫要難過。”
柔和了嗓音,終是無理由地妥協。
謝溫晁這才松開了皺起的眉眼,呼出一口氣放下幾分心,溫順地将臉頰湊向她的掌心,安靜地向着她。
沈清祠解開她眼上的薄紗,輕輕觸了觸那微紅的眼角,歎了口氣,低低道:“為何要這般挽留?我早便說過,若是你提出那些要求,我想一想,便也會答應了。”
謝溫晁垂了垂頭,笑笑道:“可是你不會高興。”
“我也不會不高興。殿下這時便這般在意我的想法,以後若當真在一塊兒了,還不得我要月亮,殿下也給我摘下來了?”
沈清祠揉了揉她低垂的眉梢,捧起她的臉頰,溫聲逗弄道。
謝溫晁歪了歪頭,松了力将臉頰偎在她的手心裡。
“你不會找我要的。即便是我希望如此。”
沈清祠頓了頓,在她瞧不見的地方,蓦地展顔,笑彎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