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茫然停在小花園中擡頭遠望天色時,忽聞不遠不近的耳旁傳來些清冷空濛的琴聲。
叮叮淙淙,自然又随意地流瀉在指尖,能聽出彈琴人技藝已臻完美,即便是随手撥弦三兩聲也足夠扣人心弦,泠泠似細雨墜下。
更多的沈清祠這個不通音律的木腦子聽不出了。
天邊在墜下細雪,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腦海中清明起來。
就那般順着之前的路,來到那個她曾喝醉了酒的水亭之中。
今日那人着着一襲淺赭色衣衫,披一件薄藏青披風,冰肌玉骨膚如雪白,蒙眼的白紗繞至耳後随長發垂落,在長風中翻飛婉轉。背脊端直脖頸纖長,姿容款款眉目也清雅。
是蒹葭秋水,空谷幽蘭。将将攬一袖林下風月。
薄暮碎在湖中。
沈清祠穿葉拂花而來,腳步頓在不遠處。
似怔愣了片刻,才又一再放輕步伐,近乎像一隻悄無聲息的貓兒一般,向她走去。
臨到身後時,那人輕緩撥着琴弦,散落的音符驚醒湖面的水花,重新悅動起金色浮光。
沈清祠輕緩彎身,從身後環住她的脖頸,頭頂鬥笠的紗簾垂落,遮去兩人靠得極近的面容。
隻某一瞬心跳的喘息,沈清祠忽軟了心底堅執着劃傷他人也劃傷自己的冰冷鋒芒,微微側頭,就在紗簾的朦胧遮掩之下,太輕一個吻沾落她的唇邊,又在下一瞬克制地遠離,齒尖微磨,咽下些想将人吞吃入腹的逾越想念。
那人卻展眉,婉轉輕笑,柔和低問道:“……累了?”
沈清祠微微動了動,摘下鬥笠将頭埋在她的頸旁不說話。
謝溫晁隻是安靜地笑,任由她靠在自己頸旁,也微微歪頭向她那旁偏去,指下叮叮淙淙,流瀉出百轉千回婉轉琴聲。
沈清祠阖着眼,片刻,悶聲低啞道:“我聽沈藜說,你想我了。”
謝溫晁微微一怔,溫然輕語道:“你離開後,阿藜還在我這裡留了三日……許是看見了些什麼。”
沈清祠閉着眼靠在她頸旁,彎了唇角:“看見殿下做什麼壞事了?調查了我的父親,監視了我的兄長——還是威脅了沈家家仆?”
謝溫晁搖了搖頭,柔和着眉眼:“都不是。”
“……大抵是,瞧見了我在誦佛經罷。”
沈清祠意外地揚了揚眉,問道:“誦經怎麼有空想我了?”
謝溫晁沉默了片刻,偏偏頭散慢撥着弦道:“有一日她來找我。”
“嗯。”
沈清祠低低哼出一聲輕微鼻音作為回應。
謝溫晁垂眉,終是無奈坦白道:“……我聽見腳步聲,以為是你,開口喚了你的名字。”
沈清祠心中一動,微微收攏了雙臂,轉而又松了開,重新站直身子不再保持這别扭的姿态,随着動作起伏因疼痛而短暫蹙了蹙眉,掩唇低咳了幾聲,拂衣坐在了她的身邊。
細雪在眼前極輕又緩地墜落,從天邊,檐外,直到融化在湖面。
沈清祠才開口似是自語道:“區别不可謂不大。”
沈藜在親近的人面前總跌跌撞撞冒冒失失,腳步聲興奮踢踏,亂得肆意。而自己無論何時皆警惕收着聲響,隻有在傷重或極其親近之人前故意才會顯出細微可察覺的動靜。大多數時候習武已久,很少會展露腳步之聲。
……怎麼會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