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又起，一道身影裹挾滿樹桂花香氣落在地上。

謝天臨淡淡道：“無妨，本就是我不請自來。”

他轉頭掃了眼跪在地上的周青麟，道：“你不認他？”

太玄仙尊道：“我應該認。”

他說了“應該”，那就是承認，但不是發自内心地接受。

謝天臨道：“能從入魔狀況清醒過來的人不多，大多數人和你一樣，不承認入魔時的人是自己。”

太玄仙尊默了默，道：“我知道那是我，隻是……”

隻是什麼，他沒有說。

謝天臨幫他補足了，“隻是太過醜陋，難以接受。”

太玄仙尊扯了扯嘴角，不語。

謝天臨完全沒有照顧他心情的想法，冷酷無情道：“但再難以接受，那也是你，是失去名為理智的束縛後，釋放出來的被欲望浸染的你。”

太玄仙尊狼狽地側開眼，轉移了話題，“不知您來這裡是有什麼事？”

謝天臨伸出一隻手，道：“找你要一個道歉。”

太玄仙尊看着那隻手，正确地說是看着那隻手上盤着的小金龍。

小金龍眨着一雙金光璀璨的眼睛，正無辜地看着他。

太玄仙尊一怔，“他是？”

謝天臨道：“我徒弟。”

太玄仙尊想起那個差點被他和周青麟殺死的孩子，恍然。

這一刻，他又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包括這條小龍的身份，以及謝天臨收他為徒的原因。

如此看來，他确實不能死，入魔的他也确實差點鑄成大錯。

他垂下頭，這一刻的道歉真心實意，“抱歉。”

離不厭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和消瘦的身體，覺得心裡那股氣也沒那麼厲害了。

反正師尊已經替他報過仇了，看在他真心實意道歉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原諒。

他卷起尾巴，昂着頭道：“我接受了。”

謝天臨垂眸掃了周青麟一眼。

周青麟即使低着頭也感覺到了那股冰涼的視線，瞬間頭皮發麻，一句話想都不想脫口而出：“是我錯了，我不該惹他，我以後見了他一定繞道走！”

離不厭不屑地切了一聲。

換成以往，他肯定要奚落一番，但現在他心情好，周青麟看起來又太慘了點，欺負起來沒什麼意思。

他勉強收回追究的心思，哼道：“那就這樣吧，這件事就此揭過。”

謝天臨握起手，把小龍重新收回手裡，淡淡道：“既然你不計較，那就該開始正事了。”

離不厭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掌心空間，一臉懵逼——還有什麼事兒？

太玄仙尊和周青麟同樣很疑惑。

一片沉默中，就見謝天臨身影一閃，落到了太玄仙尊身後，手一伸，掌心猛地在他背上一拍。

“轟！”

浩蕩仙力轟然散開！

太玄仙尊身體一僵，眼睛倏地睜大，片刻後又緩緩閉上。

周青麟被那威壓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盡管身體恐懼到不停顫抖，但還是掙紮着喊了一聲，“爹……不要殺我爹……”

沒人聽他的。

仙力還在四溢，威壓還在繼續，甚至比之前更加恐怖。

風起，有淡淡的血腥味飄了過來。

周青麟瞳孔一縮，顫聲道：“爹，你怎麼樣了爹？你回答我啊，爹！”

話到最後，已經帶着哭腔。

忽而，四溢的仙力收了起來，威壓驟斂。

周青麟迫不及待擡頭看去，驚愕地瞪大了眼。

他爹好端端坐在那裡，臉色雖然還是蒼白，精氣神卻好了很多。

他緩緩睜開眼，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多謝。”

謝天臨緩緩收回手，白皙的手腕和指尖隐有血色浸染。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神情卻是淡然，“你該慶幸你有一個好師兄，小徒欠了他些人情，我替他還了。”

被他握在另一隻手裡的離不厭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伸爪撓了撓他的掌心，“師尊？”

謝天臨張開手，淡淡道：“無礙，我們走。”

他提步往前走去，路過周青麟時低頭看了他一眼。

太玄仙尊道：“不牢費心，我當時替他擋下大半琴聲，他修為雖廢，天賦并未有礙，重新修煉即可。”

謝天臨收回目光，道：“他天賦不錯，你若不要，刑天宮收下了。”

周青麟頓時恐懼地縮了下身子。

他連直面謝天臨的勇氣都沒有，更不想去那個有謝天臨待着的地方！

他哀求地看向太玄仙尊，“爹，我不要去，我保證不再惹禍了，你不要讓我去好不好……”

離不厭聽着這話，心裡不自覺湧上一陣悲哀。

一個時辰前，他同樣是在以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心情，這樣的姿态去懇求師尊。

慶幸的是師尊最後答應了他的請求，他獲得了圓滿。

太玄仙尊會答應周青麟的請求嗎？

他從心底希望他答應，即便他讨厭這個胖子，但他剛剛經曆過這樣的事情，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折磨，他不想經曆，也不想看人再經曆第二次。

片刻的沉默後，太玄仙尊道：“好，你帶他走。”

周青麟眼裡的光驟然熄滅。

約定了十日後來接人走，謝天臨帶着離不厭回到了雲渺峰的居所。

離不厭罕見地沉默了一路。

直至到了房間裡，他才開口，“你說我欠了太虛仙尊人情，是指我吸收完了龍血池，那你剛剛做了什麼替我還了人情？”

謝天臨本就沒想過要瞞着他，淡淡道：“接續經脈，重生靈根。”

太虛仙尊本就答應給他龍血，隻是他把太玄摧殘得太慘，成了個廢人，太虛心裡有氣，隻答應讓他進一次龍血池。

既然把池子吸收完了，他便讓太玄不那麼慘點，這人情也就還上了。

隻是稍微付出了點代價。

離不厭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看着他比往日微有些蒼白的臉，眼眶微紅，“你現在還好嗎？”

謝天臨道：“需要閉關十日。”

離不厭恍然。

難怪他要十日後再去接周青麟，是因為要平複傷勢。

他為了救他，本就有傷在身，還費了如此多仙力為他還這個人情，隻為了讓他安心地使用龍血池帶來的好處。

有師如此，他還有什麼好矯情的。

他仰起頭，堅定道：“我會好好在書院讀書，十日後接您出關，我們一起回刑天宮！”

謝天臨對他的懂事還算滿意，輕輕一颔首，“既然如此，現在就去上課吧，仙鶴在外邊等你。”

離不厭一呆，“……唉？”

謝天臨冷酷無情道：“今日可不是休沐日，你既已無礙，也該去上課了。”

他一揮手，離不厭身上金光一閃，被迫化作人形，然後便被一股風卷到了屋外，落到了一隻仙鶴身上。

前一刻還在“溫柔鄉”的離不厭：“……”

他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氣鼓鼓道：“師尊哇！”

你怎麼就能一邊讓人感動到哭，一邊又能讓人氣到抓狂！

啊啊啊這究竟是個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