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竣瞄了一眼旁邊的宋岚,嘴唇動了動,還是想開口,至少把真相說清楚,不要冤枉了真正對表演效果上心的好人。
其他人不敢,那就他來講,憑什麼讓聞馥委曲求全呢?恰好他在自己前方半步距離,應當看不清楚,這次一定要講明白。
結果,剛要辯論,聞馥就像腦袋後面長了眼睛,右手虛虛地放在他的後背上輕拍。
隻要這個動作一出,李竣再怎麼躁,也隻能跟洩了氣一樣作罷。
宋岚眼睛也不瞎,不如說他的注意力此刻盡數放在聞馥身上,算是在隐秘的角落單方面杠上了。
就連邢銳都受不了,這個名字像女人的後輩卻能在全盤接受的基礎上把控好組員情緒,還能時不時陰陽得他渾身不舒服。要不是宋岚有背景,後期剪輯會傾向于他,估計也要着了道。
繼續沉默顯然有點甩鍋的嫌疑,宋岚也不想坐等聞馥“一不小心”抖露一點讓人細思極恐的真相,搶在對方說話前自責道:“李老師,小聞也是第一次當隊長,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我作為前輩也有責任——”
“你覺得你沒有責任嗎?”
是趙汝安。
話音剛落,宋岚的臉色微微一變。他也隻是謙虛一下,以為自己好歹也算是個前輩,和這些所謂的大導師地位沒有那麼多區别,沒想到真會被抓住話柄。
趙汝安甚至不存在任何挂臉,笑着轉動手裡的黑筆,修長的手指瑩潤、靈活:“走位的時候猶猶豫豫,不像是訓練了這麼久的樣子啊。”她半開玩笑,“是經常外出加餐嗎?身體有點沉重啊。”
一句狀似無心之語,佐以女人笑意融融卻好像看透他皮囊下腐朽的眼神,驚得宋岚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竟沒來得及第一時間反駁。
這些日子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很多時間都用來吃飯喝酒,或者到常去的夜店玩。宋岚一直都是這麼幹的,前隊友出來放松的頻率都沒他高,但也不會說什麼——誰會去跟有底氣的關系戶說“要努力”“至少做做樣子”呢。
趙汝安可不怕他背後的老登,她隻是不想花錢計較,不是沒有這個錢和能力,繼續語氣平和地輸出:“你的統籌能力,确實有問題。你不是這一季的練習生,所以我也不好說你。”
“是有自己的松弛感呢,還是沒有擺正心态對待這次檢查。”
你已經在說了。
李一和Iris聽得心驚肉跳。
出道這麼多年,就算被老登帶到高層的酒局上敬酒,面對其他秃頭老登揶揄的笑,宋岚都沒有發過怵,現在卻久違地産生了頭皮發麻的感覺。
毫無疑問,那是真正的上位者姿态。
——無論是财富、地位,還是精神層面,趙汝安的境界都勝過他太多。
也隻有她,一個在資本的世界周遊慣了、本該最玩世不恭看好戲的女人,因為是“趙汝安”,所以敢不配合肮髒的招數。
這個賤女人!他要回去告狀!
宋岚就不相信自家老登連碰一碰都不行,一個老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難道不是年輕女人更缺少權勢,更應該“讓路”嗎?
然而此刻,青年清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是我的錯。”
“是我……沒有盡到隊長的職責,老師們責罰我就好。”
“已經足夠了”,他的眼神似乎在如是說。
把這樣的鬧劇捅到她面前,迫使她心情不悅,是他的失職,不應該繼續把這團混濁的火往她身上燒,招緻不必要的謾罵。
趙汝安放下筆,輕微的“啪嗒”聲讓現場包括兩個同僚在内的所有人心髒為之一顫。
“你确實有錯。”
看向聞馥時,她的笑容有所收斂,“李老師說得很對,你們不能在正式公演的時候給觀衆展示這種水平的表演。”
“彩排的時候,我不想再次看到你們重蹈覆轍。”
所有人都以為趙汝安在發怒。
但她隻是滿懷愛憐地想,他還是這麼喜歡往自己身上攬責,這是何必呢。
導師檢查就這樣以凝固的氣氛收場。
等導師離開,李竣等人圍在聞馥身邊,不說話,隻是拍拍他的背:“聞哥,我們今天多練會兒吧。”
“好。”聞馥笑了笑,陰霾轉眼散盡。
裝什麼兄弟情深,以為這樣就會有觀衆買賬嗎?
他吹吹風、動動手就能全剪幹淨。
這種團員和諧、哥倆好到好像等會兒要約着去打籃球的氛圍确實在宋岚的認知盲區。他很明顯地“啧”了一聲:“聞馥,要不是你起不到好的帶頭作用,我至于被你連累嗎?”
對方主動站出來,某種程度上确實替宋岚解了圍,但他還是很不爽。
就連最喜歡說喪氣話的吳思裕,都在突然間産生股不服氣的沖勁:“明明是前輩你一直反複無常亂改——”
“哦?小吳,這話可不能亂說。”
要不是在鏡頭前,得稍微收斂點,宋岚能逼吳思裕當場跪下。沒後台的人本就誰路過都能輕賤一下,更别說他這種快要查無此人的。
聞馥轉頭:“宋老師不是說檢查結束要去聚餐嗎?訓練的事,我們會解決的。”
要不是宋岚知道自己最後也要上台,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然而趙汝安的敲打已然留下難以抹去的印痕,銳利得讓人齒寒,宋岚想了想,道:“明天我會跟你們一起訓練,這個版本的走位太亂了,還是用一開始的吧。”主要是他自己記不住。
周明彥差點要罵人,什麼叫“還是用一開始的”?這妥妥的是在耍人吧!
“好的。”聞馥按住那個又得拉扯這個,揚起微笑,“宋老師再見。”
宋岚一走,周明彥就往地闆上一坐。
“啊啊啊——”
長嘯聲讓已經走到門口,準備串門的許以冬吓了一大跳:“怎麼了?”
聞馥無奈道:“導師剛走,不太滿意,發洩一下。”
确實不奇怪,但許以冬想起剛才的背影,有些不确定:“難道……剛剛走的那個人是不是宋前輩啊?我還以為是工作人員呢,說吃完飯還要唱K。”
組内瞬間陷入沉默。
“唉。”梁沖歎了口氣,“折磨啊。”
看樣子他們是不準備休息了,許以冬隻好離開練習室。他的心已經有了偏向,雖然不願意相信尊重的前輩對待舞台如此兒戲,但聞馥的脾氣很好,那麼隻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就這樣,“Don't Mind”組的練習室近乎亮了整個通宵。
沒時間去食堂,吃的都是包裝食品,微涼的沙拉下肚,感覺比命還苦。
李竣:“苦什麼!至少我們還有機會,很多練習生已經被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