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他還不滿十六歲。
那天是母親的忌日,他與父親恰巧在這燕州辦事。
父親留下他一個人在客棧,自己偷偷去了花滿樓喝酒。公孫無痕坐在房内直替自己的母親悲哀,她曾經用生命去愛的男人,不僅在她懷孕的時候納妾,甚至在她的忌日裡也不忘去喝花酒。
他不明白父親對母親是怎樣的感情,他曾親眼目睹在母親死後的很多年裡,父親半夜跑到母親的墳前哭泣。他,堂堂公孫家的掌事人,江湖上人人尊敬的公孫大俠,常教育他‘男子漢流血不流淚’的父親大人,不止一次在母親墳前痛苦。
他應該是痛苦的,或者這麼說,他曾經深愛過母親。于是他摯愛過的女人歸于塵土後,在那無數個漫漫長夜裡,他的心也曾淪陷在寂寞的深淵裡。這種絕望的心情他在後來也體驗過。
父親愛母親,卻在她懷孕的時候納了妾侍。母親愛父親,卻可以強裝笑臉容他納妾。父親與母親之間的感情,他想他永遠無法明白。愛,怨交織太多,隻怕母親離開的時候都分不清,對父親是愛多點,還是怨多點。
到了淩晨父親仍未回來,公孫無痕便去花滿樓找他。
偌大的大堂隻有父親一個客人,出乎意料的,父親旁邊并未環繞着那些莺莺燕燕。父親一杯接一杯猛灌酒,公孫無痕不過在旁站了半柱香的時間,他已喝了兩壺酒。
“别喝了!”公孫徹準備喝第三壺的時候,公孫無痕把酒壺搶了過來。
公孫徹早已喝的醉眼迷離,但内力好的人要真醉很難,所以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人是誰。
“兒啊,陪為父喝幾杯?”
印象中,公孫無痕從未跟父親一起喝過酒。這樣想便坐了下來,往公孫徹酒杯滿上了一杯再拿了個空杯倒滿,舉起示意一下便一飲而幹。
“哈哈,我兒好酒量!”第一次與自己的兒子坐着喝酒,公孫徹顯得有點興奮。
兩個人你來我往,很快便把這壺酒給喝光了。
“來人啊,上酒。”公孫徹搖了搖酒壺,确定它是空的後便嚷道。
公孫無痕這才發現在大堂的角落有一姑娘趴在那睡着了,聽到公孫徹的叫喊後嗖一聲站了起來,應了句:“這就去給你添酒。”
不一會那姑娘便又端了兩壺酒過來,道:“兩位爺慢喝。”
公孫無痕直愣愣看着眼前這位姑娘,眉目間似乎跟娘親有點像。隻是娘去世的時候他也不過六歲,府裡也沒多少娘親的畫像,僅憑那薄弱的記憶,公孫無痕也不大敢确定這姑娘到底與娘有幾分像。
見公孫無痕望着自己,那姑娘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道:“公子是否想叫些姑娘?今天這場子給這位大爺包了,他不想其他人吵,便屏退了老鸨跟姑娘們,隻留下小青在這服侍。公子若是想讓其他姑娘來陪,小青去傳達一聲。”
“不是。”怕她真去叫,公孫無痕趕忙喝止,“在下隻是覺得姑娘有點眼熟。”
“是長得像你母親嗎?”小青笑眯眯說道:“這位大爺也說我長的極像她過世的妻子。”
原來父親也發現了……
那夜公孫徹父子喝的很醉,公孫無痕隻記得最後是公孫家的弟子扛他們回去的。翌日還睡到日曬三竿。自他懂事以來,因為每日要早起練習吐納,從來不曾睡到過這麼晚。
公孫徹見到他時臉色頗為尴尬,一直以來他都是嚴父角色,像昨夜那樣失态還是第一次。
“今日你留在客棧好好休息,我與其他弟子去周圍勘察勘察。”公孫徹交代完這句話,連午飯也沒吃便與幾個公孫家的弟子出去了。
父親走後,公孫無痕便一直想着花滿樓裡那個長得與母親很想象的女孩。越想越耐不住,便又去了花滿樓。
與昨晚的情況不同,雖然是白天,但花滿樓的大堂已坐滿了客人,每張桌上皆有幾位姑娘陪同。
昨夜伺候他們喝酒的小青眼尖,他才剛進來便被她發現了。
“公子,今日大堂沒位置了,是要廂房嗎?”小青似乎很愛笑,說話總是笑眯眯的。
公孫無痕是第一次自個來青樓這樣的地方,被她這樣一問,臉不由得發燙,總覺得大堂内的人都在盯着他瞧,恨不得趕緊離開,便點了點頭。
小青帶他來到取名為‘梅’的雅間,興奮介紹道:“這間廂房我最愛了,因為它的名字跟我的姓氏相同。梅,梅花的梅。”
就這樣,很偶然的,公孫無痕知道了這個姑娘的名字,梅小青!
因為燕州這邊的事情不好處理,孫徹便打算在這呆上半個月。但凡不用外出辦事,公孫無痕就來花滿樓找梅小青聊天。在那張總是時刻洋溢着笑容的臉上,公孫無痕找到了絲安慰。
可能因為是同齡的關系,兩人也特話題聊。聊天中公孫無痕知道,小青是被自己親叔父賣到這的,因為花滿樓的老鸨好人,同意隻讓她打雜,不用跟其他人一樣接客。每日還有幾十錢的收入,加上偶爾客人打賞的,有時候一個月能攢近一兩銀子。雖然離贖身的八百兩還很遙遠,但希望總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