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光忽然定格在最頂端一層的牌位上,豁然站起。
——長明宗掌刑堂堂主陸轶。
“陸轶?”許蘭拂不可置信道。
自她殺了長明宗的天運之子顧弘之後,整個世界應該崩壞,不複存在,為何此處還有上個世界的遺存?
許蘭拂的目光幽深。
看來有時間她得去藏書閣瞧瞧。
雷聲轟鳴,大雨瓢潑而下,極為輕微的腳步聲掩蓋在雨幕中。
燭光搖曳顫動一瞬,許蘭拂感到身後泛起冷意,下一瞬一道含笑的嗓音傳來,雨夜輕語,無端令人覺着陰冷,尾音低緩拖長。
“嫂嫂。”
許蘭拂心頭一跳,倏然回頭。
少年撐傘的手骨節蒼白,燭火映着他身穿的銀絲鑲邊長袍,身後的雨幕如珠簾,鞋尖踩着寒濕冷雨,邁進祠堂。
傘面收攏,露出病态削瘦的面龐,黑曜石般的瞳孔漾着細碎的笑意,不達眼底。
像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許蘭拂沒出聲。
陸無期歪頭,披散的黑發垂落,含糊缱绻道:“嫂嫂深夜來陸家祠堂為我祈福,無期甚是感念。”
許蘭拂莞爾,故作松了口氣,“二少爺沒事可是太好了。”
陸無期走近些許,夜雨寒涼撲面而來。
“嫂嫂喚我如此生分,不如随長兄叫我無期就好。”
許蘭拂不動聲色,輕笑應下:“無期。”
她開口問道:“這麼晚了怎麼不去休息?”
陸無期收斂攻擊性後顯得溫順,乖乖回答:“嫂嫂初來陸府,我未能迎接,自然要特意來見嫂嫂一面的。”
許蘭拂長睫輕顫,轉移話題:“子昀最是擔心你,你出事可急壞他了。”
陸無期面無表情,半晌輕歎,意味不明:“這樣麼……”
“兄長自然是極好的。”
他話鋒一轉:“那嫂嫂呢?”
許蘭拂微愣:“什麼?”
陸無期含笑道:“嫂嫂見我,可有半分心軟?”
“這是自然。”許蘭拂回答很快,表情懇切,“我是你兄長的未婚妻,日後是你的長嫂,自然是心疼你的。”
陸無期輕笑不語。
許蘭拂嘴上說心疼,眼底不經意流露出探究。
她拿的是斷腸散,服用後腸胃盡斷,血管破裂,陸無期一個還沒正式步入修士的普通人,怎麼可能死不了?
許蘭拂沉吟片刻,狀似擔憂問:“竟有人這麼膽大毒害陸家二少爺,可查出是誰做的了嗎?”
陸無期擡眼,似笑非笑。
許蘭拂無辜與他對視,接着聽他緩緩道:“一個心懷鬼胎的廚子而已,家主已經處理了。”
這話模棱兩可,避重就輕,許蘭拂沒有細問,撫着胸口,仿佛真的為他擔心,“處理了就好。若無期日後有何事,可以來尋我,我會幫你的。”
“好。”陸無期颔首,“那麻煩嫂嫂了。”
他尾音很輕,湮滅在暴雨裡。
許蘭拂微笑:“不麻煩,你的身體無礙吧?可有哪裡感到不适?”
陸無期輕輕搖頭,“并無,醫師很厲害,餘毒已經清理幹淨了,多謝嫂嫂關心。”
許蘭拂上下打量他,他的臉色除了慘白一點,的确沒有死氣,是活人。
真是……太有趣了。
應該死掉的人卻沒死,還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許蘭拂委婉下達了逐客令:“時間不早,你經此一劫損耗心力,不如回去好生歇息吧。”
陸無期扯了下唇角,乖順道:“好的。”
他撐開傘,雨水順着傘面滴落,洇濕了地面。緩步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許蘭拂凝視着黏稠的夜色,身後數百個烏木牌位層疊排列在神龛之上,燭光搖曳,在地面投落一片陰影。
她忽而笑出聲。
陸無期竟然是不死之身嗎?
許蘭拂的眼眸彎起,袖口下的指尖因激動而忍不住輕顫,對陸無期産生了濃烈的興趣。
真的死不了嗎?如果多死幾次呢?
許蘭拂覺得她在陸府的日子不會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