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當是郁甯太久沒來,已經忘記了母親墓碑的位置,“記不清了也沒關系,我們可以去問……”
“不。”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今夜的郁甯似乎格外急躁。他打斷了沈言白的話,勉強地笑笑,“我是真的不知道。”
沈言白的話頓住了。
深深呼吸一口氣,郁甯閉上眼,在腦海中對某人說:“你應該知道在哪裡吧?”
靜了很久,那機械的平闆音終于應答。
“嗯。”
“能不能拜托你帶我們去?”
“……”
這一次,郁甯耐心地等待,直到系統回答:“好。”
這個墓園的綠化相當不錯,層層疊疊的樹影在風中蕭瑟的搖晃着,手電筒的白光随着他們的腳步移動,落在一座座沉默的白色墓碑之上,仿佛舞台上的聚光燈,飛快地掠過一個個亡靈的一生,沒有為他們有絲毫停留。
燈光最後停在一方低矮的漢白玉碑前,許是大爺經常維護的原因,曆時多年,這塊碑除了碑身上有些細小的裂紋之外,依然保持着潔白的光彩,在這突兀的光線照射之下發着瑩瑩的溫柔的光。
郁甯将手中捧着的一束花放下,這是他們來之前好不容易從一家快打烊的花店裡買來的。因為一天的營業結束,花店裡剩下的新鮮花朵不多了,好在郁甯最想要的向日葵還有最後一朵,他便讓店主以這朵向日葵為主花包了一束簡單的花帶過來。
店主還以為他是打算送人,主動提出要包得繁複些。郁甯搖搖頭,淡淡地說:“不用了,是掃墓用的。”
“花店隻剩下這些花了,不要嫌棄哦,媽媽。”郁甯将花放下,讓它微微靠在碑前,這樣看就好像是一束花靠在一個女子的肩上。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碑上刻着的字,沒有多餘的修飾,秀麗的筆迹刻着一個女人的名字:舒情。
那就是郁甯的母親的名字了。
舒卷有餘情,一個有着這樣詩意名字的女人,一個笑靥如花的女人,一定會喜歡這樣一束向日葵的祭花。
郁甯順勢在碑前跪下,沈言白盯着他的背影,心中那股預感愈發明顯,如一隻鳥在心上撲騰,呼之欲出。
“我是郁甯,”郁甯慢慢地說,“阿姨,我來看你了。”
他聲音極輕,被風一吹更是要散了一般,飄渺而逝;可一字一字落在沈言白耳中卻猶如驚雷,尤其是“阿姨”二字,像一道劈開烏雲的電光,刹那照亮數朵疑雲。
沈言白驚詫極了,可是在這一瞬間的驚詫之後,某種呼喚他已久的第六感卻仿佛塵埃落地,終于變成現實。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擡眸望向郁甯,卻見不知什麼時候,郁甯已經回過頭來,此時正靜靜地望着他。
郁甯的眼睛裡仿佛含着一汪緩緩湧動的潮水,眼神顯得溫和又寂寥,那是一個秘密坦白于他人面前的眼神,帶着任憑他人審判的不安與憂傷。
冥冥中,沈言白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
“我不是那個‘郁甯’。”郁甯說。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一直有所隐瞞,”郁甯勉強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他知道自己這個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卻無法找到一個比這更體面的表情,“我也叫郁甯,但不是一開始那個‘郁甯’。”
他深深呼吸,仿佛在從空氣中汲取勇氣,好繼續說下去:“我知道我的說法很荒謬,但是請你相信我,我現在說的都是真的——”
“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另一個與這兒相似,但是卻完全不同的世界。很巧,我的名字也叫郁甯,一直活得好好的。某天,我很倒黴地死了,我的靈魂像是被拉扯進了一個黑洞中,冥冥中聽到了一個聲音,再一睜眼,就到了這兒。”
“再然後……就遇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