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尹眠的外衣上沾着藥漬,頭發松散,幾縷碎發垂在頰邊,顯得格外疲憊。
“你一直守在這……”她喉嚨幹澀。
尹眠避開她的目光,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我……我怕你半夜又發熱。”
洛君胸口湧起一股暖流,她伸手想替尹眠拂開臉上的碎發,卻在半途停住了。
沒力氣。
尹眠卻主動将臉湊近了些,讓洛君的手指得以碰到她的臉頰。
這個小小的默契讓兩人都紅了臉。
洛君的手指輕輕掠過尹眠的耳際,替她将碎發别到耳後。
“你的頭發亂了。”洛君低聲說。
尹眠卻突然站起身,“我……去打水給你梳洗。”
她匆匆離開的背影帶着幾分慌亂,洛君望着晃動的門簾,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不一會兒,尹眠端着一盆熱水回來,肩上搭着幹淨的布巾。
她将盆放在床邊的矮凳上,絞了帕子遞給洛君。
“我自己來吧。”洛君接過帕子,卻在擦拭時牽動了胸口的傷,不由得皺眉。
她不太擅長這些。
“還是我來吧。”尹眠接過帕子,輕輕為洛君擦拭臉頰和脖頸。
她的動作細緻而溫柔,帕子溫熱的水汽氤氲在兩人之間。
擦完後,尹眠取來梳子,坐在床邊為洛君梳理頭發。
洛君的黑發不算特别長,卻如綢緞般鋪散在枕上——她的頭被尹眠托着。
雖然她還沒嚴重到這種程度,可洛君卻沒想提醒。
尹眠的梳子從發根緩緩滑到發梢,一遍又一遍。
“你梳的很好。”洛君突然說。
尹眠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梳理的動作,比先前更加輕柔。
梳完後,她讓洛君的頭發自然地垂落,手指無意識地纏繞着一縷發絲。
“洛君……”尹眠欲言又止。
洛君轉過身,正對着尹眠。
晨光中,尹眠的眼睛像是盛滿了星光的湖水,蕩漾着洛君讀不懂的情緒。
“嗯?”
尹眠深吸一口氣,“等找到所有凝魂珠碎片後,你有什麼打算?”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洛君愣了一下。她從未想過之後的事,仿佛她的人生從遇見尹眠那一刻起,就隻有尋找碎片這一件事。
甚至她也不知道為何要找這東西。
“我不知道。”洛君誠實地說:“也許...繼續遊曆?”
“一個人?”尹眠心跳加速。
洛君的心跳也加速了。
她伸手握住尹眠的手,“我們可以一起。”
尹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嘴唇微微顫抖。
她正在湊近洛君的臉,院外卻突然傳來哭狼的大嗓門。
“尹眠!洛君!你們起了沒?黑秋兒來消息了!”
兩人如夢初醒般分開。
尹眠慌亂地站起身,打翻了水盆,水灑了一地。
“我、我去看看。”她匆匆說完,逃也似地離開了房間。
洛君望着晃動的門簾,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剛才那一刻,她幾乎以為尹眠要……
臉上,更燙了。
院外,哭狼還在嚷嚷,“快點啊!”
洛君歎了口氣,慢慢坐起身,同時心裡湧動着一種奇異的暖意,比任何藥石都更能治愈傷痛。
她望向窗外,晨光正好,微風拂過院角的樹,灑落一陣金色的花雨。
黑秋兒的消息來得突然。
雪峰樓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黑衣信使翻身下馬,将一隻烏木匣子遞到尹眠手中。
匣子冰涼沉重,表面刻着古老的符文,縫隙間隐約滲出幽藍色的光。
“樓主大人說,這是最後的碎片。”信使是十五,他低聲道。
尹眠接過匣子,手指微微發顫。
她回頭看向站在廊下的洛君,後者右眼的眼罩下,金色豎瞳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微微收縮。
“要現在試嗎?”哭狼湊過來,好奇地盯着匣子。
尹眠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三人來到後院那副被黑布遮蓋的墨金棺材前。
洛君走上前,伸手掀開黑布。
墨金棺材在夕陽下泛着冷冽的光澤,棺蓋上鑲嵌着其他凝魂珠碎片,隻差九分之一塊。
“放上去吧。”洛君低聲道,聲音有些啞。
尹眠打開烏木匣子,取出那枚碎片。
它在她掌心微微顫動,仿佛有生命般渴望歸位。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嵌入棺蓋的凹槽。
“咔嚓”
一道刺目的白光驟然爆發,整個後院被照得如同白晝。
尹眠下意識擡手擋住眼睛,耳邊傳來哭狼的驚呼,“卧槽!什麼情況?!”
光芒散去後,棺蓋上的碎片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完整的凝魂珠虛影,懸浮在棺木上方,緩緩旋轉。
尹眠怔怔地看着這一幕,心跳如擂鼓。她伸手觸碰那虛影,指尖卻穿透過去——
“轟!”
一股無形的力量驟然爆發,棺材闆猛地一震,随即緩緩滑開一條縫隙。
“開了!”哭狼興奮地叫道:“快看看裡面是什麼,叫洛君那麼珍視!”
尹眠屏住呼吸,伸手推向棺蓋,她也想知道。
從前無論如何都打不開的棺材蓋,此刻竟輕如無物。
她的指尖觸到冰冷的墨金,緩緩将棺蓋推開——
然後,她僵住了。
棺材裡躺着一個人。
黑發如墨,肌膚蒼白,右眼覆着熟悉的眼罩,胸口微微起伏,仿佛隻是沉睡。
是洛君。
尹眠的血液瞬間凝固。
她猛地回頭,想看看站在自己身後的“洛君”——那個一路陪伴她、為她擋下緻命一擊、與她共度無數生死的人——
可此刻,棺材裡的……
身後空無一人,隻有風聲。
尹眠的指尖發冷,腦海中閃過無數碎片——洛君從不摘下眼罩,洛君的金色豎瞳與凝魂珠共鳴,洛君能在黑暗中視物如白晝……
同時,一大堆記憶湧上來……
讓她心口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