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出院的前一天,蔣振山拎着一堆東西來看她。燕窩雪蛤什麼的,蘇棠還能理解,但是送人參和鹿茸,她就接受不了。更甚者,蔣振山還從外套内襯口袋裡掏出來一個紅色的小錦囊。宋錦材質,暗紅色蘇繡提花,裡面有幾片金葉子,還有個金字“平安”。
“昨天聽到你住院了,我去廟裡求的,保你平安的平安符。回去放在枕頭下面,也能安眠。”蔣振山伸手遞給蘇棠。
“蔣叔叔,這個太貴重我真不能要,而且我是無神論者,給我也不合适。”蘇棠推脫着。
“不影響,就是保你平平安安的。”蔣振山執意要給蘇棠。
黎恒接了過來,笑了笑:“蔣叔叔放心,我會幫她放到枕頭下面的。”
蔣振山對黎恒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蘇棠:“南郊我有套别墅,空了挺久了,前段時間已經讓人打掃出來,管家,幫傭也都配置好了,等你出院後,去那住吧。那邊環境好一些,有利于你康複。”
蘇棠忽然意識到蔣振山做的這一切,已經遠超出她母親的故友對她幫助照顧的範疇了,她禮貌的回絕:“蔣叔叔,好意我心領了。但确實沒這個必要。”
這冷面的拒絕,讓蔣振山有些意外。
他對蘇棠是愧疚,想盡可能的補償,可是顯然她并不領情。
其實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對的,但是他越看蘇棠,越是有種親切感。
而蘇棠的媽媽,則是執念。
蘇岑,對于他,無論是愧疚還是愛戀,最後幻化成延綿不斷的惦念。再遇到的人,有比她漂亮的,比她乖的,比她更會讨好自己的,但是卻終究都不是她。替代的人啊,永遠也無法代替她。
他想了片刻:“蘇棠,你媽媽有沒有跟你提過我?”
“沒有。”蘇棠堅定的回答。
“嗯。”蔣振山心中忐忑起來,小心翼翼地又問了句,“那……你爸爸……”
“沒有。”還沒等蔣振山說完,蘇棠便脫口而出。
蔣振山的表情更複雜了。蘇棠的回答如他設想的一樣。
他很矛盾,一方面他心知肚明,即使結果如自己的猜想,他除了補償也做不了什麼;另一方面,如果結果并不是這樣,他依然是心中有愧,他是一定要做出補償的。
蔣振山還是試探性地又發問:“你的生日……是在冬天吧,秋冬之際,對嗎?”
旁邊的黎恒恍然,難道蘇棠是蔣振山的女兒?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不管是對蘇棠還是對他,絕對是無比利好的事情。
蘇棠定睛注視着他,隐約也猜到了他的意思:“是或者不是,都跟你沒什麼關系,蔣叔叔要是沒别的事情,麻煩先回去吧。”說罷蘇棠閉上了眼睛。
黎恒看着蘇棠閉上了眼睛,微皺着眉。他心裡明白這事兒急不來,今天蘇棠情緒抗拒,隻能到此為止,可事實就是事實,她不想承認,也是事實。
他笑着對蔣振山寒暄了幾句:“蔣叔叔,蘇棠我會好好照顧的,您放心,等她出院,身體好些了,我一定帶她登門拜訪。”
蔣振山握住黎恒的手,連連點頭,沒再說什麼。隻是轉身時,瞄到病床上方的病人信息卡。“年齡22歲。出生年月:11月13日。”赫然映入他的眼眸。
聽到關門聲,蘇棠睜開眼睛,嗔怪地看着黎恒:“要去你自己去。”
黎恒笑着坐到蘇棠身邊,握着她的手,笑意盈盈、滿目溫情的看着她:“你看,我幫你把他打發走了不是。”
蘇棠看向别處,沒理他。
黎恒輕捏着蘇棠的下巴:“小嘴兒都能挂刮油壺了,氣性這麼這麼大啊。”
蘇棠撥開他的手。
黎恒順勢握住蘇棠的手,耐心解釋:“蘇棠,如果你真是蔣振山的女兒,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以後廷玉和銘雅聯姻,國内美妝行業我們就可以最大化實現規模經濟了。到時候廷玉把香水闆塊整合出來,并軌到銘雅,銘雅也可以依托廷玉,開拓自己的香氛美妝分支。我現在都能想象到未來的藍圖。”
蘇棠的手從黎恒手裡抽出:“這是對你最好的結果,不是對我。”
“對我最好和對你最好有什麼區别?”黎恒意識到蘇棠又開始講她的歪理,立刻補充,“而且,你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誰,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親人,難道不好嗎?”
“我現在22歲,二十二年來,我身邊從來沒有父親這樣一個角色。你覺得,現在憑空出來一個爸爸,對我來說是好事?還是因為這個人是蔣振山,不是李振山、王振山所以你覺得是好事兒?”
“我不是這個意思。”黎恒解釋。
“我小時候确實困惑過,我問過我媽,為什麼别人都有爸爸,我沒有。我媽說,你就是沒有爸爸,很多東西不是别人有,你就得有,爸爸也一樣。現在,我長大了,已經默認了沒有爸爸這件事了,突然出來一個爸爸。他站在我面前,表現得愧疚一些,給我一些我根本不需要的東西,我就要推翻我22年的認知,接受他,接受我有爸爸這個事實嗎?”蘇棠情緒有些激動,“你要是這麼想要你的美妝帝國,你的什麼藍圖,你可以去找蔣靈悅,不是更便捷更容易?何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蘇棠,你講不講講道理?我是因為蔣振山才跟你好的嗎?我要找蔣靈悅還用等到現在嗎?”
“你承認了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是不是?” 蘇棠說着說着哭了起來,她抽抽搭搭地說,“你就是這個意思!你早就想到蔣靈悅了!你現在覺得我妨礙你的事業了是不是?你後悔了是不是?”
黎恒被蘇棠這一連串的“是不是”問的腦仁疼,他完全搞不清到底自己說了那句話,讓蘇棠的産生了歧義:“我什麼時候後悔了?我什麼時候說你妨礙我了?我承認什麼了?蘇棠你不要這麼無理取鬧好不好?”
“對,我是無理取鬧。”蘇棠哭的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說,還一邊推着黎恒,“你什麼錯都沒有!全是我的錯!那你走啊!你還在這幹什麼?你走啊!”
黎恒還想辯解,但是看她哭的厲害,心就軟了,也強勢不起來。他抱住蘇棠,輕輕拍着她,寵溺的看着她,莫名竟覺得這樣不講道理的蘇棠有點可愛,他求饒似的哄她:“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覺得這是件好事,不該不考慮你的感受。”
他直起身子,幫蘇棠抹去眼淚,雖然還是沒明白蘇棠為什麼發脾氣,怎麼說着說着就突然失控了,說的話也是毫無邏輯可言。但他就是被馴服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