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和文森特回到酒店時已經接近淩晨。蔣振山一直在酒店大堂等候。
看到蘇岑緩步走近,他心若懸河般忐忑不已。
待到蘇岑的背景漸漸遠離,他才起身追了上去,喊了一聲:“蘇岑。”
淩晨的酒店,依然不乏拖着行李辦理入住的客人。這一聲“蘇岑”回蕩在酒店大堂,并沒有突兀的回響,卻像一根線,連接起了兩人沒了交集的二十三年。
蘇岑一怔,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沒有回頭,繼續按下了電梯按鈕。文森特察覺異樣:“好像有人在叫你。”
蘇岑點頭“嗯”了一句。
文森特不再追問。他總是恰到好處的适可而止。
蔣振山見蘇岑并未回應,又加快了些腳步。
電梯門打開,文森特牽着蘇岑的手走入,蘇岑轉身的擡眸的瞬間,與蔣振山正巧四目相對。
蔣振山因是追趕過來的,将将按下開門鍵,電梯門才沒關上。
他衣襟有些不整,略顯狼狽,曾經他預想過各種與蘇岑再見面的場景,卻唯獨沒有料想過會是今天這樣。
蘇岑并沒有什麼異常的反應,隻看了他一眼,目光便自然的移向了别處,平靜的讓他以為這不是真的“蘇岑”。
他走進電梯,并沒有按樓層按鈕,待電梯停在17樓,文森特說着“excuse me”牽着蘇岑往外走,蔣振山也跟着出了電梯。
剛出電梯,蔣振山又請喊了一聲“蘇岑”。
這次蘇岑也覺得沒法再佯裝下去,停下了腳步。
她告訴文森特,自己要過會兒回去,并讓他不用等自己,先睡即可。說罷,兩人親吻告别。
蘇岑背對着聲源,直到文森特松開牽着她的手,她才駐足了片刻轉身看向蔣振山。
她沖蔣振山莞爾一笑:“二樓有個咖啡吧,不知道是不是24小時營業的。”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二樓。
夜晚的咖啡吧沒什麼人,天空不合時宜的下起了雨,雨水順着玻璃蜿蜒而下,流到底時,洇開一片水霧。
蘇岑無意識地撫過羊絨大衣的前襟,别在左胸前的藍寶石胸針細微地顫動。
她點了一杯expresso和一杯冰塊,蔣振山不怎麼喝咖啡,輕說了聲“一樣”,聲音沉在雨聲裡。
他望着對面座位投下的陰影一寸寸漫過桌面,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克制着自己的忐忑。
半夜點濃縮咖啡的人着實少見,服務員送妥後,餘光又看了一眼兩人,女人異常漂亮,男人看上去就很有錢。
蔣振山擡頭,下颌揚起熟悉的弧度,鬓角有些白發:“你……沒什麼變化。”
“你變化挺大的。”蘇岑抿了一小口咖啡,擡眸看向蔣振山。
“是啊。”蔣振山有些露怯,想到剛才牽着蘇岑的男人,他直言,“這些年一直忙公司裡的事情,沒什麼時間享受生活,好在還是做出了點成績,銘雅集團在國内香水市場也算頭部地位了。”
蘇岑聽出了蔣振山的弦外之音:“那以後見你都要叫蔣總了。”
“你不用。”蔣振山解開袖扣,手腕内側淡粉色的疤痕若隐若現。那是蘇岑十九歲生日那天,他翻過女生宿舍的鐵門時留下的。
蘇岑輕笑了笑,并未接話。
“上個月在蘇黎世轉機,”蔣振山頓了頓,“候機室有個人用你當年愛用的那款香水。"
他有些緊張,漫無目地攪着咖啡杯,二十三年前的蘇岑臉上蕩漾着青澀的害羞,靜靜地浮在他的眼前,和坐在對面的蘇岑重疊在一起,既真實又虛幻。
他指節敲在桌面上,哒,哒,哒。
男生宿舍樓下的梧桐樹枝,也是哒、哒、哒的掃過窗子。
“我早就不用了。”蘇岑淡漠地說。
蔣振山沉默了片刻,他試探着問:“這些年,你……一個人帶着孩子過的不容易吧。”
“帶孩子是挺不容易,不過我一直都不是一個人。”蘇岑回答的很直接。
又是大片的沉默。蘇岑疏離的态度,讓蔣振山不知如何是好。
他曾經預想過很多次兩人相視而坐的情景。想象着,說到動情之處,蘇岑像二十多歲時那樣嘤嘤地低聲哭,他一把擁她入懷,冰釋前嫌、重修舊好;或者蘇岑有些落魄,低眉仰頭看着自己,她求他再也不要再離開自己;也或者,蘇岑嘴上不說,眼神躲閃,神色恍惚,難掩的對自己的無法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