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都沒有。他從沒想到過蘇岑會是現在這樣,雲淡風輕,倒是自己成了那個念念不忘的人。
蘇岑看上去,是真的忘記了他們的過去了嗎?
蔣振山手裡握着小小的咖啡杯,緩緩開口:“當年……離開連句話都沒留下。”
“既然決定離開,說什麼還重要嗎?”
“怎麼能不重要。你走之後,我找了你很多年。”
“過去了這麼些年,你還是老樣子。”蘇岑拿出煙,夾在纖細白皙的指間,“不介意吧?”
蔣振山點頭默許。
袅袅一縷白煙飄散在兩人之間,蘇岑,真的不再是二十年前他的那個蘇岑了。
蔣振山沉默不語。
“你哥沒給你提過?”蘇岑目光沉了下去,透出寒意,戲谑着問。
蔣振山心中一緊。
“那你可以去問問他,你母親生日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蘇岑的話像一把匕首,揭開了他結痂的傷疤。
那夜也下着雨。
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咖啡杯。杯中的咖啡突然映出那天的畫面。他整晚沒見到蘇岑,隻聽到偏房内傳出窸窣的動靜,他聞聲走去,隐約聽到了蘇棠的喉嚨中悶悶發出的一聲聲殊死的抵抗聲。他應聲想要推開門,但是哥哥的喘息聲如一把利劍刺向他時,他遲疑了。
揭開他哥的遮羞布,兄弟自此反目成仇,母親也永遠不可能接受蘇岑,而他能脫離這個家帶蘇岑離開這裡嗎?他那年也不過才20歲出頭,他做不到。隻是怯生生的離開,蹲在北屋的牆角懊惱的哭。
咖啡杯光潔如鏡,反射出燈影,又刺向了蔣振山的胸口。
蘇岑隻是看着他,沒有再多解釋,也沒有再多情緒。
片刻,蔣振山回過神來,忽然握住了蘇岑的手:“岑岑,你回來好不好?我們從新開始。”
蘇岑蹙眉,抽出的手不慎打翻了那杯冰塊,她低頭擦拭濺在香奈兒外套上的水漬:“你我現在的生活都很好,沒必要為難彼此。”
“你過得好嗎?你……那個男人他真的愛你嗎?”蔣振山說罷又有些後悔。
“他愛不愛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他!”蘇岑情緒激動起來,因是有些用力,衣服上的珍珠紐扣脫落,滾進蔣振山腳邊的陰影裡。二十二年前那個暴雨夜,也是這樣一粒白紐扣從她扯斷的衣襟跌落,沉入到無盡的黑暗和淤泥中。
蔣振山聲音變得柔和:“岑岑,我想給你們母女提供更好的生活,那個男人他能給你們什麼?”
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再見到蘇岑,他隻知道滿心全是她,還是像從前那樣。
可是跟從前又不一樣,從前,他沒有如現在這般底氣,可以毫不顧忌的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我們現在很好,并不需要你或者他或者任何人,提供什麼所謂的更好的生活。”蘇岑看向東南角方向,眼裡有倦意:“如果是為了這件事找我,那就到此為止吧,我有些乏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罷,蘇岑沒有要聽蔣振山繼續說下去的想法,起身便離開了。
“蘇岑,你永遠都是這樣,你我的感情,隻有你一個人說了算,開始是你說開始,結束也是你來喊停,甚至連知情權都不給我!”蔣振山聲音有些顫抖,又夾雜着悔恨和歉意,“我從始至終都沒忘記過你,從來……都沒有,再給我一次機會。”
蘇岑停住了腳步,昏黃的燈光映襯着她的背影,惶惶然令他更加絕望。
“以前……我不比你愛的少。可能我們沒什麼緣分吧。”蘇岑說罷,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咖啡吧的盡頭。
諾大的空間,僅剩下蔣振山,望着蘇岑離開時的路線怔怔的靜默着。
有些人,上輩子隻是一碗白飯的情誼,這輩子卻要用一生的惦念來還。
回到房間,水箱裡的金魚突然開始逆遊。蔣振山母親生日那天晚上,蔣振業西裝革履地撐着黑傘消失在偏房連廊的盡頭,袖扣上粘着蘇岑常用的那款香。那些消失的歲月像魚兒波動的水紋,都積存在蘇岑每個失眠的晚上。
雨夜,樹影飄搖,屋内溫熱的空氣遇冷,在窗戶上凝結成水滴,順着玻璃流下來。
文森特被關門聲吵醒,睡眼惺忪,輕聲喚了幾句蘇岑的名字,沒有應答,隻當是聽錯了,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蘇岑走在浴室裡,沒有開燈,也沒再出聲。她隻是摸着胸口處“$”的紋身出神。
見過的人都以為她是愛錢,隻有她知道,這是“s”是“山”的“s”,“|”是訣别的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