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冷光刺得美娜睜不開眼。她盯着貨架上的能量棒,指尖在玻璃上劃出霧蒙蒙的痕迹,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的。低血糖帶來的眩暈感如潮水般湧來,眼前的貨架開始扭曲,成排的餅幹包裝化作金善娅冰冷的臉,在她耳邊重複着 “廢物”“替代品”。
“咚”。
巧克力威化餅的貨架轟然倒塌時,美娜已經跌坐在地上。收銀台後的店員驚呼着跑過來,她卻感覺不到膝蓋的疼痛,隻看見自己的手像片枯葉般顫抖,連撿起一塊餅幹的力氣都沒有。
“美娜!”
熟悉的聲音穿透混沌。沈天佑沖進便利店,淺棕色的圍裙還沾着面粉,發梢滴着雨水 —— 他大概是從烘焙間直接跑出來的。他蹲下身,指尖迅速按上她的手腕,脈搏虛弱得像随時會熄滅的燭火。
“堅持住。” 他将她攔腰抱起時,美娜聞到了他身上混着可可粉的體溫,“我車上有胰島素和葡萄糖。”
面包車的後座堆着烘焙模具,美娜被小心地放在軟墊上。沈天佑翻出銀色的胰島素注射器,金屬表面映出他緊蹙的眉頭:“我妹妹也有糖尿病。” 他撕開酒精棉,動作熟練得讓人心驚,“十二歲确診時,醫生說她再也不能劇烈運動。”
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美娜咬住下唇。沈天佑的指尖輕輕按住她的手背,像在安撫受驚的小動物:“但她去年成了飛行員。”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細紋裡盛着溫柔,“她說,雲層之上的風景,值得用一生的針劑去換。”
低血糖的冷汗浸透了美娜的衛衣。她蜷縮在沙發上,看着沈天佑在吧台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陳雲曦在天台說的 “偶像産業是用青春熬的湯”。此刻她卻覺得,這碗湯裡或許還混着些甜,比如眼前這個總在深夜遞來熱可可的男人,比如他藏在面包香氣裡的故事。
“張嘴。” 沈天佑遞來一支葡萄糖口服液,玻璃管壁上凝着水珠,“我改良了配方,加了點蜂蜜。”
甜膩的液體滑進喉嚨,美娜卻嘗到苦澀。她想起熱搜上的惡意評論,想起金善娅摔碎的蝴蝶戒指,眼淚突然奪眶而出:“我連舞台都站不穩...... 還談什麼夢想?”
吧台後的攪拌器突然停了。沈天佑轉身時,手裡捧着個裱花袋,奶油在他指尖開出潔白的花:“你看。” 他輕輕一擠,奶油在玻璃罐上堆成皇冠的形狀,“糖能讓人倒下,也能造王冠。”
美娜愣住了。暖黃的燈光下,那頂奶油皇冠泛着柔和的光,邊緣的奶油尖上還沾着細小的糖粒,像綴滿星星的夜空。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消防通道,劉思妍用口紅在願望清單上畫的星星,和眼前的糖粒一樣渺小,卻一樣明亮。
“明天去公司時,帶上這個。” 沈天佑将一盒無糖餅幹塞進她包裡,鋁制盒蓋上刻着小小的鳳凰圖案,“全麥面粉,零蔗糖,升糖指數隻有 23。” 他頓了頓,耳尖微微發紅,“我查過資料,糖尿病患者也能吃。”
淩晨的甜品店飄着發酵的麥香。美娜摸着盒蓋上的鳳凰,想起沈天佑鎖骨處的紋身 —— 原來那些關于星芒的隐喻,早在相遇時就埋下了伏筆。她擡頭看向他,發現他正專注地擦拭咖啡機,晨光穿過他腕間的銀鍊,在地面投下晃動的光斑,像極了舞台上的追光燈。
“謝謝。” 她輕聲說,聲音裡不再有昨晚的哽咽,“還有...... 對不起。”
沈天佑轉身,眼睛彎成月牙:“謝什麼?道歉又為了什麼?” 他從烤箱裡取出新烤的法棍,熱氣混着小麥的香氣撲面而來,“你隻是生病了,就像我妹妹會低血糖,張碧老師會在深夜翻垃圾桶......”
“什麼?” 美娜猛地擡頭。
FLY 娛樂的走廊彌漫着消毒水的氣味。美娜攥着無糖餅幹盒,在樓梯間撞見張碧時,對方正跪在垃圾桶旁,雙手沾滿咖啡漬,翻找着什麼。她的頭發亂得像鳥窩,平時筆挺的西裝褲膝蓋處磨得起球,露出裡面淺色的秋褲。
“張老師?”
張碧受驚般轉身,手裡攥着台老舊的智能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美娜看見鎖屏壁紙 —— 穿着病号服的少年靠在枕頭上,笑得燦爛,床頭的病曆卡上寫着 “漸凍症”。
“美娜......” 張碧慌忙把手機塞進褲兜,指尖的咖啡漬在屏幕上留下模糊的印子,“你、你怎麼來了這麼早?”
美娜看着她無名指上的戒指 —— 那是三年前 girl-flying 粉絲會送的周邊,此刻卻被磨得失去光澤。她想起陳雲曦說的 “軟骨頭帶不出頂級偶像”,想起張碧在聲樂課上發紅的眼眶,忽然明白為什麼這個總是被金善娅羞辱的導師,至今仍留在公司。
“給您。” 美娜遞上無糖餅幹盒,“全麥的,零蔗糖。”
張碧的手懸在半空,像被燙到般縮回:“我...... 我不吃甜食。”
“是給您弟弟的。” 美娜輕聲說,“我見過糖尿病患者的飲食清單,這個餅幹升糖指數很低。”
張碧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盯着美娜,忽然捂住嘴,肩膀劇烈顫抖。美娜這才發現,她眼角的皺紋裡藏着深深的疲憊,比實際年齡蒼老十歲不止。
“他才十七歲......” 張碧的聲音破碎,“醫生說最多還有兩年......”
美娜想起沈天佑的妹妹,想起陳雲曦沒保住的孩子,想起劉思妍母親的貸款合同。這個圈子裡的每個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與命運抗争,有人用尖銳的刺,有人用柔軟的糖,而張碧,用的是破碎的尊嚴。
“您知道嗎?” 美娜打開餅幹盒,露出裡面整齊排列的小點心,“沈天佑的妹妹是飛行員,他說雲層之上的風景,值得用一生的針劑去換。” 她拿起一塊餅幹,放進張碧手裡,“或許有些堅持,看起來很傻,但總有一天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