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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部陸續開始放歲假了,國子學也冷清下來,照那日說好的,燕冬到國子學領罰,魚照影和侯翼自然不能讓他寂寞,跟着一起進出忙碌了三日。
王嘉禧心裡過意不去,原本也是要來的,可臨近年關,她得跟随父母回江州祭祖,隻能承諾回京後再請客賠罪。
賀申人雖來了,但日日都坐着輪椅在堂上混日子。論讀書考試,他自來是在同窗中排倒數,本就沒機會從國子學被欽點入仕,國子學裡品級最高的也就是個從四品,若非師生關系平日見了他還得恭恭敬敬地叫聲“小伯爺”,他壓根瞧不上這些人,更不稀罕讨他們喜歡。
“大爺似的癱在那兒,神氣什麼啊。”窗外,侯翼往嘴裡塞了塊馬蹄,很不順眼。
剛搬了一箱考卷的魚照影打後頭過來,“人都身心俱殘了,你就讓讓他吧。”
“還是冬下手狠啊,一蹄子就給人踹折了。”侯翼豎起大拇指。
堂内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燕冬正坐在美人靠上剝栗子吃,聞言“诶”道:“他先犯渾的啊,否則我跟他說話都怕吸入髒氣。”
侯翼點頭贊同,又看向魚照影,“诶,你剛說的身心俱殘’是什麼意思?”
“賀家長公子,”魚照影分享新消息,“人家剛升禮部郎中了。”
賀申自來厭惡長兄,長兄不好,他幸災樂禍,長兄好,他自然就是——
“聽,”侯翼捂住自己的心,“心碎的聲音。”
賀申近來确實“心碎”,除了賀大升官這個壞消息外,三皇子不知為何突然禁止他和王嘉禧親近,還說他們兩個現下絕不可能,他不能向這位皇子表哥索要解釋,隻能暗自郁悶。此時聽外面那三人陰陽怪氣,幸災樂禍,簡直是大光其火。
“你們仨!”賀申從輪椅上撐起上半身,引頸向窗外怒吼,“能背着我說嗎!”
沒人搭理他,等學錄出來打了聲招呼,仨人就拍拍袖子勾肩帶背地走了。
以勞代懲完畢,燕冬就正式休歲假了,但燕頌還沒有,他身兼數職,屬于中樞裡最忙的那批朝官。
這日卯時,燕頌正要去外間用膳,寝屋的門突然“砰”了一下,燕冬裹着身狐裘鬥篷撞了進來。
這人遊魂似的飄到他面前,耷着頭,迷瞪着,“熱帕子。”
聲兒太小,說夢話似的,博古架屏風外的侍從根本沒聽清,躊躇在原地。
燕頌得瞧瞧這孩子在搞什麼,重新吩咐下去。燕冬很快就得到了熱帕子,先往自己臉上試了試溫度,然後伸手扒住他的肩膀,下一瞬,那熱帕子就糊了他一臉。
燕頌:“……”
帕子在臉上胡亂地擦了兩下,燕頌沒反抗,等帕子被拿掉才伸手探入那毛茸茸的鬥篷帽下,掐住燕冬的臉腮,俯身問:“夢遊?”
燕冬不說話,腦袋耷拉在他手上,一副要就地睡過去的模樣。
“世子,”和寶在外探頭,小聲說,“公子特地早起,來陪您用膳呢。”
“鬧哪出啊?”燕頌見燕冬困得厲害,便幫他解了鬥篷,露出一身雪白寝衣和一頭亂糟糟的鳥窩。
他擡手梳理鳥窩,“昨兒什麼時辰睡的?”
“回世子,寅時二刻。”和寶不敢扯謊,但也要替主子解釋,“公子沒有玩兒,他是在認真學習呢!”
燕冬已經倒在燕頌肩頭睡着了,燕頌将人抱起來塞入被窩,人沾床打了個滾,拽着脖頸處的錦被睡了。他笑了笑,轉身走到博古架屏風前問:“學的什麼?”
“二爺那兒有幾本說茶的孤本,公子昨兒借回來就看入迷了,半夜睡着的時候書還蓋在臉上呢。”和寶替自家主子邀功,“公子傍晚的時候跟青青說了,今兒得早早叫醒他,他要來陪您用早膳,咱們不敢不叫、誤了公子的一片真心!”
六藝八雅,燕冬自然是都學、都會,可他從前對茶道并無特殊的興趣。和寶聽見燕頌歎了口氣,像是無奈,又帶着點笑意,他琢磨不透,旋即就聽見燕頌吩咐人在裡屋置張小桌布膳。
侍從們手腳麻利,燕頌很快就側對着床的方向落座,清楚得瞧見那小半張臉抵在被沿,睡得正香。
面前的粥正熱着,米粒軟糯,摻着栗塊兒,燕頌吃了一勺,唇齒溫熱香甜。借着秀色用了早膳,臨走了,他說:“等小公子醒了,就說我在這兒用的,算他陪過了。還有,叫他别強迫自己看不喜歡看的書,早些就寝,莫要傷了眼睛。”
和寶應聲,覺得世子心情不錯,一定是被小公子的孝心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