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眠放假回家了之後依舊習慣性每天跟江楓聊天，但江楓回複消息都很慢，晚上給他打視頻也是一樣，而且大多數說兩句話就會挂。
他知道最近江楓因為爸媽離婚了心情很不好，盡管他很擔心想要安慰江楓，但還是很自覺地沒有過多打擾他。
這天餘眠照常跟奶奶幹完活，剛回到家他的右眼皮忽然跳得很厲害，一股莫名的不安感湧上心頭。
他下意識去看了一眼奶奶，發現她沒什麼事才放心下來，但心底那股焦躁不安仍舊沒有消散。
下一秒餘眠的心髒驟然抽緊，發麻般的疼痛讓他說不出話來，他使勁按了按狂跳的眼皮，莫名有些慌張，總覺得心裡空空的，像是要失去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他惶恐不安地拿出手機，習慣性給江楓打了電話。
然而并沒有人接。
他立刻察覺到不對勁，江楓平時不管怎麼樣都會接他的電話，不可能會這麼久也不接電話的。
餘眠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接通，他焦躁地在房間裡踱步，忽然想起江楓低血糖的老毛病，腦海裡倏地升起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盡管他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很小，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想那萬分之一的情況。
餘眠實在是坐立難安，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半了，但他一想到江楓可能出事就很恐慌，還是匆匆忙忙跟奶奶打了聲招呼就打車去了高鐵站。
他買了最早一趟的高鐵票，原本三個小時的路程直接縮減到半個小時。
等他趕到江楓家裡的時候，看到别墅裡還亮着燈，剛想松口氣卻發現他敲門竟然沒人來開門。
餘眠心裡一慌，想都沒想就拿出江楓之前給他的備用鑰匙飛快地擰開了門。
他邊快速尋找着江楓的身影邊大聲叫他：“哥！你在哪！”
沒人應他。
餘眠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慌張過，他一遍又一遍喊着哥哥，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他迅速跑上樓，第一時間打開了江楓的卧室，屋裡黑漆漆一片，他下意識打開了燈，卻仍舊沒有看到江楓的身影。
餘眠的腦袋一片漿糊，亂成一團，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和心慌籠罩在他心頭揮之不去，他根本不敢耽誤時間，又飛快推開旁邊姐姐江晚的房間門。
當他的視線觸及到裡面的場景的時候，瞳孔緊縮，連呼吸都停止了好幾秒鐘。
江楓毫無生氣地倒在地上，他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眼睛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垂在臉上，他的臉色幾乎蒼白到透明，嘴唇毫無血色，顯然已經不省人事。
餘眠的腦子“嗡”地一下變得空白，他像瘋了似的飛奔到江楓身邊，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懷裡，嗓音都帶着害怕和恐慌的顫。
“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别吓我了好不好……”
——
江楓下午給綠蘿澆過水後便進了屋，因為頭有點暈就隻拿了點水果吃，稍稍墊了墊肚子後他就開始收拾打掃衛生。
其實家裡沒什麼需要收拾打掃的，但他就是找點事做，強迫性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當他收拾姐姐的房間時，意外發現了姐姐床頭櫃裡的照片，是他們以前拍的全家福，但右上角的人卻被裁剪掉了。
江楓微微垂着眼，伸出指尖細細地摩挲着照片上媽媽和姐姐的笑容，眼淚突然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他就這樣蹲在地上抱着那張照片，肩膀微微顫抖着哭了出來，但他哭的時候幾乎沒有一點聲音，隻是默默地流眼淚。
江楓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待哭夠了他才抹了把臉，把照片仔細地收好，拿過手機後才站了起來。
然而他剛站起來，眼前就一陣發黑，腿一軟差點沒站穩，緊接着強烈的眩暈感久違地襲上心頭，他隐約猜到自己低血糖的老毛病大概又犯了。
他下意識想摸口袋拿點糖緩緩，卻摸了個空，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家居服，并沒有口袋，更不可能有糖。
頭暈目眩的感覺愈發強烈，随之而來的是一陣一陣的心悸，江楓有些着急地想去自己卧室裡拿點糖，然而還沒走兩步他一個沒注意撞到了床腿，一下摔倒在地，手裡的手機也沒拿穩啪地一下甩出老遠。
摔倒并不疼，但他沒由來的一陣心慌，雙手控制不住地抖動起來，他下意識顫抖着手去抓能給自己安全感的東西，但他什麼都抓不住，隻抓到了一團空氣。
他毫無辦法，就隻能一個勁兒地按住狂跳的心髒，反複深呼吸，強逼着自己鎮定下來。
他不能暈過去。
暈了也沒有人會來救他。
等江楓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太陽穴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後背也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此時他卻忽然聽到歡快又熟悉的手機鈴聲。
是餘眠打來的。
江楓有一瞬間的欣喜，下一秒又悲催地發現他的手機剛被甩到門口，離他現在有好一段距離。
他搖搖晃晃地往前挪了幾步，努力伸直手臂去夠手機，卻怎麼也夠不着，總是隻差一點點。
然而手機響了一陣就沒響了。
江楓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汗水順着下巴滑落，劇烈的眩暈感再次席卷而來，令他幾乎撐不住身子，眼前的景象變得有些模糊。
在他意識徹底渙散的前一刻，他恍惚間似乎聽到餘眠驚慌失措地在叫他哥哥。
江楓以為是幻覺，直到熟悉的薄荷草的味道鋪天蓋地地将他包圍，緊接着又有眼淚砸到他的臉上的時候，才真切地感覺到餘眠抱着他在哭。
他下意識想和以前一樣去摸餘眠的頭，安慰他說自己沒事，可他連掀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由餘眠抱着他，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
江楓昏迷了整整兩天才醒了過來。
他緩慢地睜開了酸澀的眼睛，很不适地眨了眨，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坐起身，看着輸液架上挂着的好幾瓶葡萄糖注射液，鼻腔裡也滿是消毒水的味道，遲鈍地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醫院。
“哥？”
餘眠剛交了住院費回來，一打開門就看到江楓已經醒了，他又驚又喜地飛奔過去緊緊抱住他，親昵又依賴地蹭了蹭他的頸窩，心有餘悸地低聲喃喃：“哥，你終于醒了……”
江楓眨了下眼睛，慢慢地伸出手回抱着他，輕拍着他的後背，語氣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似的，有些無措又乖軟：“對不起啊眠眠，讓你這麼擔心。”
頓了頓，他又笑了笑：“不過我現在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嗯……”餘眠的眼眶發紅，更加用力抱緊了他，像是恨不得把他揉進骨髓裡，嗓音嘶啞又帶着一絲後怕，“哥，你真的吓死我了……”
“以後不會這樣了。”江楓摸了摸他的頭，在他耳邊很輕地歎了口氣，語氣誠懇，“我保證。”
“嗯。”餘眠低低地應了一聲，将他的發絲撩至耳後，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讓他不由地湊得更近了些，深深地聞了聞江楓身上獨有的味道，“哥哥你有低血糖，以後要随身帶點糖知道嗎？”
“我知道，這次是意外……”江楓點着頭小聲地解釋，卻忽然感受到他柔軟的唇若有若無地蹭着自己的側頸，觸電般的感覺瞬間竄到大腦，他下意識弓起肩背，飛快地推開了餘眠，不太自在地摸着側頸，“那、那個，眠眠，我有點餓……”
“哥哥想吃什麼？”被推開的餘眠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去給你做。”
“不用那麼麻煩。”江楓的手還搭在脖頸上，眼神看向另一邊，“我吃點米粥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餘眠皺了皺眉，唇角繃直，“你本來就好幾天沒吃飯，得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我去給你做。”
一提到這個江楓就莫名有點心虛，但他還是張了張嘴想拒絕：“不……”
“哥。”餘眠按住他的肩膀，認真地看着他，“你乖一點。”
江楓：“……”
這哄小孩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哪裡不對勁，嘴巴比大腦快一步做出了反應。
他聽見自己軟着嗓音，乖乖地應了一聲：“好。”
“哥哥真乖。”餘眠這才滿意地松開了手，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朝他露出個溫柔的笑，“那哥哥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來。”
江楓愣愣地點了下頭，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才眨了下眼睛，遲鈍地反應過來。
嗯？
為什麼他剛才那麼聽餘眠的話？
——
餘眠很快就端來了三菜一湯，甚至還很貼心地準備了飯後甜點。
“眠眠。”江楓皺了皺眉，偏過頭躲過餘眠的投喂，“我自己來就可以。”
餘眠喂他的動作一頓，擡起眼眸沉沉地看着他，語氣平靜：“哥哥，你又不乖了。”
江楓：“……”
“眠眠你能不能……”他的面色扭曲了一下，猶猶豫豫地開口，“别這麼說話……”
餘眠瞥了他一眼，垂着眼斂去眼底的笑意：“嗯？怎麼了？”
“就感覺有點奇怪……”江楓的神情糾結，小聲地說，“這種話不應該是我對你說的才對嘛？”
“我隻是想讓哥哥好好吃飯。”餘眠抿了抿唇，語氣失落，“哥哥很介意嗎？”
頓了頓，他垂下眼眸，很輕地歎了口氣：“如果哥哥很介意的話，那我下次不這樣了……”
“不是不是，我沒這個意思……”江楓看不得他這副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模樣，連忙擺了擺手，解釋道，“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我一點也不介意你這樣的。”
“是這樣嗎？”餘眠委委屈屈地望着他，抿了抿唇，“可是哥哥說感覺很奇怪，是不是不喜歡的意思？”
“沒有沒有！”江楓一下就慌了，急急忙忙地搖頭，脫口而出道，“喜歡喜歡！我非常喜歡！”
“真的嗎？”餘眠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癟了癟嘴，“我還以為哥哥不喜歡呢……”
“怎麼會呢？”江楓冷汗直流，很不自然地笑了下，嗓音很軟，“我超喜歡的。”
“那就好。”餘眠眉眼微彎，眯着眼笑，又把勺子遞到他嘴邊，溫溫柔柔地說，“那哥哥乖一點，啊——”
江楓的臉一下就皺了起來，神情糾結，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終還是顫顫巍巍地張開了嘴。
待他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得幹幹淨淨，餘眠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非常合時宜地又抛出一句。
“哥哥真乖。”
江楓：“……”
這詭異又别扭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啊啊？！
——
在餘眠的悉心照料下，江楓很快就出了院。
他出院當天剛好高考成績就出來了，超過A大的錄取線好将近三十分，他如願地考上了A大。
A大離這邊并不算太遠，但開車也要三個小時左右才能到。
對江楓來說，他去上大學後在這邊最放心不下就是餘眠。
盡管餘眠已經長大了，也早就能夠照顧好自己了，可他還是會忍不住擔心。
所以他在離開之前把餘眠的事情都安排周全妥當之後，他才能安心去A大上大學。
臨走之前餘眠給江楓買了好多好多糖，種類很齊全，什麼軟糖硬糖奶糖奶酪棒棒棒糖應有盡有，他都是挑最貴最好的買，江楓看到的時候都驚呆了，愣了半天才開口：“你買這麼多是去進貨了嗎？你打算開糖果店？”
這他媽的超市裡賣的也沒餘眠買的種類多啊。
“嗯。”餘眠把所有的糖果一股腦兒地全塞進江楓的行李箱裡，又拿出一小袋遞給江楓，一本正經地點頭，“可以考慮一下。”
江楓：“……”
他看着已經被塞滿糖的行李箱，感覺還沒吃牙齒就已經甜得發齁：“吃這麼多糖我會長蛀牙的。”
“又不一定要天天吃。”餘眠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笑，“隻是到時候怕你又犯低血糖，以備不時之需。”
江楓剛想搖頭拒絕，下一秒又聽見餘眠慢悠悠地來了一句：“哥哥，你……”
“好好好。”熟悉的語調讓他很懷疑餘眠又要說那句話，吓得他趕緊在餘眠說出來之前就打斷了他的話，“你别說了，我帶我帶。”
餘眠眨了下眼睛，滿意地露出個笑來，語調溫柔：“哥哥真……”
“好了好了。”江楓火速提起行李箱，看了一眼時間，“我再不走就晚了。”
“嗯。”即便心底有萬般不舍，餘眠還是笑着點了點頭，“哥哥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打電話。”
“會的。”江楓朝他笑得很燦爛，“眠眠你一個人在這邊也要照顧好自己啊，哥哥周末有空就會回來看你的。”
“好。”
餘眠的眉眼微彎，神情缱绻地望着他離開的背影，很輕地笑了下。
“我會一直等着哥哥的。”
——
自從江楓走了之後，餘眠就開始住宿，即便如此他在學校裡依舊是獨來獨往，學習，吃飯，睡覺三點一線，日複一日地過着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
唯二能讓他開心的事情就是每天能和江楓聊天以及周末能和江楓見面。
但很快他就發現江楓上了大學後越來越忙，回複他消息也越來越慢，甚至到後來有好幾次江楓一天都沒有回他消息。
盡管江楓後面打了電話跟他好聲好氣地道歉，柔聲細語地哄了他很久，他表面上看起來不太介意，也被江楓哄得很開心，但實際上他内心的委屈和醋意多得快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