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見被驚醒的小孩一臉惶恐地望着自己,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的法術要消失啦。”她擠出一個笑:“别放棄啊,裴天衢。”
“我在未來等你。”
“未來…?未來是幾時,你剛剛說的話是不是都在騙我?”裴天衢眼神凄涼,聲音都打起了顫。
俞寒稀奇地勾起他臉上的淚,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堅如冰石的男人,也曾是個心思這麼柔軟的小孩。
她最後摸了摸他的頭:“師尊知你辛楚,自不會騙你。”
話音剛落,她眼前便花白一片,天旋地轉的失重感襲來,再次回神時,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陰森鬼氣的鎮子。
俞寒叫出系統,姑且覺得可以把他當百科全書來用。
【這是他的第二層心魔?】
【是的宿主,裴天衢淪為凡人後花費數年重回家族,途中受盡修者蹉跎,終于淬煉心境,領悟了先祖天書,以伴生異火之根為器引,強行為自己打造可以代替靈根的法器,重拾融氣修為。】
【可以代替靈根的法器?】俞寒大為震驚:【什麼機械義肢鍛造師,靈根都能造這世間凡人豈不是都能修仙了?】
【額,不一樣宿主,凡人的丹田好比宿主世界的混凝土,是栽不出靈根的。】
俞寒隻得打消心中設想,繼續詢問裴天衢的現狀。
【他感悟凡人心境後,常對苦難之衆心懷憐憫。途遇此鎮被魔修統禦,欲助其脫離苦海。】
【不料此間凡人皆為心甘情願,竟合力将其蒙騙獻與魔修統領,此時他已被綁在鎮口中,被衆人啖血食肉數日。】
俞寒無語,這小子怎麼總是被各種人騙,難怪性格敏感多疑。
天道這老登也是,為何老要安排這種戲碼,是想培養一個殺伐果斷的冷漠拽哥嗎?
瞧把孩子逼得,心魔了都。
俞寒揣摩着現下的境況。
殺那魔修固然簡單,但裴天衢數度大難終得自救,單純的複仇顯然不能破解心魔之難。
如果說第一層心魔是少年瀕死的絕望無助,那麼此情此景,他放不下的又是何事呢?
俞寒習慣性打量這個村鎮的農田,發現田裡莊稼皆是無根之物,好奇深挖之下,竟撅到了幾隻血線一般的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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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衢尋家歸途借宿此鎮,主人家是一對年邁的夫婦和一名幼子。
老妪念他遊子千裡歸鄉,将作與離家長子的護身符贈給他,全鎮對他均是關心備至。
他心有觸動,便将此鎮異常告知衆人,欲與鎮民戮力降魔。
在為魔修籌辦埋伏祭典的當晚,裴天衢被那名幼子用魔骨咒鎖洞穿肩胛,牢牢釘在了祭壇中央。
青年領着孩童唱着巫祭咒詞,冤魂咒念凝聚成血枷魔鎖,以曲張之勢縛住他的四肢頭顱,牽扯在那魔修的手中。
“一錘骨——山嶽沉!任爾騰雲萬丈,困作甕中魂!”
魔修桀桀的笑聲刺痛了他的耳膜,綁着他的鐵鍊拉至極緻,激得裴天衢壓不住痛吼。
“二斷筋——龍蛇瘟!抽你仙髓靈脈,祭我孩兒焦土墳!”
魔修手起刀落,自他頸背滑落,生生剖開了他的脊骨。
“咳—呃———!”
血流如注,裴天衢目眦欲裂,劇痛吞沒意識,他在刹那間昏死過去。
“三剜心——百鬼奔!借你道果碾作塵,喂飽人間恨!”
一柄噬魂釘入裴天衢的胸膛,穿心之痛引動靈台意識,牽得他痛醒過來。
裴天衢神魂欲裂,眼睜睜看着那些凡人匍匐在祭壇之上,手持碗器接其血肉,鮮血淋身也掩不住他們眼中的貪求。
“桀桀桀桀…這仙家骨肉可是好東西啊,”魔修舞動長刀,又剖向他的肺腑:“以血相服,弱者得力,衰者得壽,還有這五髒可是以形補形的上品。”
他挑出他肝髒的位置:“王阿嬷,你那幼子的肝病,可就指着它了。”
幾日前還待他如己出的老婦争着将手挖入他的腹腔,卻敵不過衆人搶奪,急得舉起自己的幼子,一口咬在那骨髓糜爛之中。
裴天衢身負十數人撕咬吞食,仰天長嘯,如墜萬鬼之窟。
“啊啊————!!”
那腹腔中的金色靈蘊潰散之下,反凝為玄黑之卵,一道龍吟自其丹田呼嘯而出,瞬間震離了挂于其身啖食之人。
他眸中金光熄滅,瞳孔之中血色翻湧,竟有将那魔修魔氣反噬之勢。
電光石火之間,一件大氅從天而降,瞬間包裹住了裴天衢魔氣橫生的軀體。
“嗤啦——!”
彩綢扇影飛旋而來,煞時瞬華千斬,驚鴻掠影之間戡魔無數。
無影絲自那領頭的魔修百穿而過,頃刻之間将其頓挫成灰,魔血濺得凡人臉龐腥黑、十裡驚惶。
血枷魔鎖應聲而滅,失力的裴天衢自柱端墜落,落入一名女子懷中。
“嚯。”俞寒身形一沉,這小子可比上次沉多了。
裴天衢被額間血迷了雙瞳,他費力地睜大眼睛,堪堪看清那女子的輪廓。
“…師、尊…”
這兩個字說得支離破碎,俞寒見他張嘴還止不住吐着血肉骨沫,心髒也似被人掐住一般生疼。
她擡掌運功,再不忌保留,源源不斷将自己的靈氣傳送給他。
這顯然有些不理智,她的靈氣是實打實地消耗了,但幻境中的裴天衢傷勢卻是虛幻。
果然不過瞬息,他便從一灘碎骨爛肉長回成完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