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再次見到裴天衢,是在一座修仙世家的庭院内。
她隐匿身形探入院中,隻見亭廊猩紅一片。
無數護衛家奴死傷在地,裴天虹以劍封喉,将一人逼倒在地。
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音色寒涼地叫了聲:
“舅舅。”
俞寒:【系統,你不是說裴天衢心魔都破了嗎,這又給我幹哪來了?】
【宿主…不對勁啊,這裡好像不是他原先的心魔,是他在心魔中産生了新的心魔!】
俞寒:【…你擱這兒套娃呢?】
【意思就是你在幻境中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使他在幻境的時間線裡産生了新的心魔!】
俞寒努努嘴,行吧,也算是個線索。
事發詭異,她打算先跟在他身邊觀察一陣。
裴天衢曆經萬難回到裴家,面見家主禀明自己遭遇背叛靈根被拔一事,卻受到了族人的質疑。
他奔襲萬裡不遇援兵便罷,回到家中昔日親友也隻落井下石。
裴家少主最終落得聲名狼藉,連未婚妻都上門退了親。
裴天衢受辱之際,心底浮現一個大膽的猜想。
爹娘的死,恐怕沒那麼簡單。
他背離家門,一路殺至母弟府中,看他望着自己複得修為如見了惡鬼一般,料定他知其中隐情。
可不待追問,那人便撞上他的劍自刎身亡,而庭中正傳來主府衛兵腳步。
裴天衢心知不妙,隻得遁走逃亡。
自此,裴家少主得老祖機緣卻失了靈根一事,在北域傳得沸沸揚揚。
宗親追捕之下,更有修者聞風而至,大量世家仇敵引得裴天衢槍劍日夜飲血,就連旅宿夜裡也不得安息。
俞寒以意識之體跟了他有段時間,看他每天不是在被迫迎擊就是在先手殺敵,面無表情無休無止,怎麼也摸不清他心魔的症結。
于是她忍不住顯出真身,翻窗直接進了他的廂房,卻瞬間被一柄長劍抵住了咽喉。
裴天衢在她落地的一刹就閃至她身後,單手擰鎖住她的雙臂,語氣和劍刃般寒涼。
“你又是哪一門的?”
俞寒好笑,悠哉開口:“不錯,幾年不見體術很有長進,為師甚感欣慰。”
裴天衢辨出她的聲音,驚得立即松手道歉。
長劍自掌中掉落,他猛地轉過身去,不想讓她瞧見滿身的血痕。
“怎麼了小衢,受傷了嗎?”俞寒湊過去瞧他,又被他躲了去。
“沒、沒有。”他甚至來不及詢問她為何在此處,隻是拼命揉搓着手背凝固的血液。
可見她目露關切,他又忍不住開口試探:“不、不是我的血…”
“奧。”俞寒想着終于不用浪費丹藥靈氣,松了口氣落座桌前,準備就心魔一事與他促膝長談。
裴天衢見她神态輕松,顯得有些呆愣。
“您…不怪我嗎?”
“怪你啥?”俞寒吃驚道:“你覺得我會怪你殺人??”
裴天衢眼神不自然地飄向某個地方,俞寒順着望去,發現他床底藏着一具死屍。
兩人沉默了一陣,俞寒歎道:“逃亡途中要好好處理敵人屍體才行,你知道為師幫你撿了一路屍有多辛苦嗎?”
“…一路?”裴天衢不确定道:“你…師尊既已來我身邊,為何不早些現身,我…”他說着說着,言語間竟摻了些委屈。
俞寒心虛,總不能說我在分辨你心魔根源吧。
她隻能端起正色:“你沒發現嗎?我一旦見你,必留不了多時。”
“為師也是為了多護你一段時間…”
系統在腦中震顫:【何、何等高明的話術,何等堅厚的臉皮…】
俞寒無視它,擡手将那屍身收入儲物袋中,剛剛還殺神一般的青年現在卻垂睫掩眸,身形凄楚起來。
咳,小、小裴原來是這麼喜歡撒嬌的性格嗎…?
“這麼說…縱我屠戮親族殺生無數,師尊也不會棄我?”
俞寒颔首:“自然。”
她像為了證明什麼起身,手中山河扇隐現,順着主人心意自窗沿飛旋而出,須臾後回落手中,扇面沾血一片。
“一在你為自保,二在他們尋死。在你奔赴南蠻途中,那些潛伏之輩你若不殺,為師也會幫着你殺。”
裴天衢烏發掩面一言不發,俞寒摸不清他心思,隻得歪頭去看他。
她見那劍眉星目的淩厲面容竟又落下淚來,一時大駭不已。
慘了慘了,天道老頭要是知道我把它兒養成哭包不會殺了我吧……
奧它本來就想殺我。
“師尊…”寒霜覆雪的青年蓦然跪下,打斷了她的思緒。
裴天衢情難自禁般抓住了她的衣角:“你莫要再走了、要走,也帶我一起好不好…?”
“這世間我再無人可依…唯師尊一人、唯師尊一人…”
龍章鳳姿的青年俯身在她膝頭哀求,俞寒瞧見周邊景緻再次波動,這才明白他這心魔中魔,隻因上次凡人村鎮之事,怕她不喜他殺人而厭棄他。
原來她在他心中分量已如此之重了……
少年的依戀來得輕巧,她也免不了心生酸楚,卻向來不擅應對此種情緒,心思止不住地打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