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無奈地盯着手裡的羅盤:“是讓你帶我看關鍵劇情、不是看吻戲。”
問因黃銅色的盤身更顯暗淡,看上去很委屈。
“我無法将看到的幸福和魔氣橫生的迷境聯系起來。”她笑容漸淡:“你若有求于我,就需要給我更多的信息。”
問因再次震顫起來,這次的顫抖看似很痛苦,像在竭力抵抗着某種阻礙。
俞寒的眼前霧白再次入夢,見到了另一光景下的藥靈門。
曾被精心打理的藥田如今雜草瘋長,往昔熱鬧的門庭不知為何死寂一片,唯有那容納病客的藥廬喧嚣依舊。
顯然,尹易真的道侶大典未能如期舉行。
凡人界的瘟疫蔓延的太快,藥靈門弟子始終未找到根除的辦法,隻能盡力用靈藥續住衆人的性命,直至第一個弟子病倒打破平靜。
任誰也想不到,凡人界的疾病也能侵擾到仙人。
仙人發病與凡人大相徑庭,雙目赤紅暴戾非常、嗜殺飲血似入魔之兆,可偏偏發病間隙神智如常,令人不忍直接處置。
那瘟疫在修者間傳播,竟比凡人來得更急更猛。
為阻止事态蔓延,左化及時下令幽禁染病弟子,可擋不住凡人界尋醫人潮,局面漸有失控之勢。
尹易真帶着新一批丹藥向藥廬馳援,一路不見有弟子同向,反觀兩三同門均背道而馳,奔走離宗的方向。
她心覺蹊跷,忍不住拽住相識的一人:“師兄為何不從掌門之命前往藥廬支援?”
那人焦急欲走,卻終于心不忍般附耳上前:“師妹,若想救人,得先保住自己性命啊!”
“我得了消息,三大仙門欲将我等封印在此,以阻止這修真界的瘟疫蔓延!”
“這隻封不援之舉,擺明了讓我們自身自滅!”
“師妹若想活命,還是快随我們一起下山吧!”
那人扯開自己衣袖便走,深怕慢了别人一步。
尹易真心亂如麻,心裡隻念着還在當值的慕妍是否安好,咬咬牙飛速向藥廬遁去。
藥靈門混亂之下,唯剩慕妍一人立在高處,大聲安撫着暴動的人群。
“大家不要慌,排好隊一個個來!”
“諸位都知道,我藥靈門并非見死不救的仙門,請相信我們!”
可絕望之際,仙人都可化魔,何況那浸滿七情六欲的凡人?
千百隻欲求的手伸向一人,渴望将那高處的仙人扯落凡間,好叫他們翻出更多靈丹妙藥,去救活自己的親朋摯友。
“憑啥鄰床昨天還得了丹藥,今天輪到俺就沒了?!”
“為何每日隻有一顆續命之丹,不能多煉幾爐救人嗎!?”
“求求你…求求仙人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三歲啊!!”
“自持濟世救人之威,又将靈丹妙藥藏着掖着,到底都是群視凡人為草芥的渣滓罷了!”
義憤填膺的挑唆令人群更加躁動,他們緊盯着慕妍的丹囊,眼裡的求生欲幾乎化為殺機。
尹易真被此番場景怔在原地,連那人群圍向自身都不曾發覺。
是什麼給了他們攻擊仙人的勇氣?
慕妍被衆人糾纏,見數名大漢朝小師妹撲去,心下一急提氣翻印:“百草凝露,滌魄清魂!木靈為引,炎息為門——止!”
一陣清靈之塵自慕妍身周灑下,面露猙獰的人們忽然安靜下來,似被定身一般不再湧動。
尹易真連忙回過神朝慕妍飛去。
她見師姐氣血虧空神色不濟,心生擔憂:“師姐莫要再撐這麼大範圍的靜心咒了,快先回去休息…”
話音未落,人群中忽有一人暴走,雙目翻白臉爆黑筋,以猛獸之姿縱躍數裡朝她們撲來!
“什…”
尹易真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慌了神。
這是入魔征兆…!凡人竟也可入魔嗎…!?
凡人掙動,靜心咒破,慕妍被咒力反噬急噴一口鮮血,瞬間墜身向重歸躁動的人群。
尹易真情急之下隻顧的上去撈師姐,卻将後背完全暴露給了魔化的凡人!
隻聽“嚓——”地一聲,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濺了一頭鮮血。
尹易真瞪大眼睛回頭去望,就見大師兄一劍洞穿了那魔化凡人的胸肋,手腕寸勁抖動将他挑落在地,刹時沒了生息。
“師…”尹易真沒叫出來。
她降妖除魔無數,可始終未曾違背門規,去殺哪怕一個凡人。
渡世救人藥靈門的大師兄,笑鬧人間卻最總是護着所有人的浪蕩客子,如今親手舉劍破了門規。
那總是挂着不羁笑容的臉此刻冷若寒霜,持劍的殘影眨眼間掠過人群割劃出數道鮮血,誅殺了混在其中蠢蠢欲動的魔化之人。
他玉面染血,神色卻不曾動搖,懸壺救世的醫者此刻化身成了冷心索命的羅刹。
凡人們似終被鮮血刺醒,紛紛告饒起來,伏在地上求仙長留情。
“回去。”
易鈞沉聲低斥,未轉頭看他們一眼。
凡人病患忙不疊地奔回自己的藥廬,獨留尹易真怔怔地抱着慕妍。
易鈞翻腕收劍,徑直走向她,伸手攬過她懷中女子,無聲注視着昏迷中的慕妍。
“師兄…”
許是見到了心中支柱,尹易真眸中不禁泛起淚來:“你這些時日都去了哪裡…”
向來意氣風發的青年終抑不住眉宇疲憊,他淡漠不語,隻輕輕為慕妍攏去鬓間散發,露出她頸間不斷脈動的黑色經絡,正緩緩地爬向她的臉龐!
是…是魔紋…!
尹易真低聲驚呼:“師姐、師姐她何時…!?”
“易鈞。”
一聲厚重的低歎響起,仙力騰動的身軀出現在三人面前。
左化皺眉一臉嚴肅:“莫要因情誤事。”
尹易真不明其意,卻聽易鈞回道:“剛發病,或還有救。”
他不再聽旁人言語,抱着慕妍起身,甚至沒給他們一個眼神便蓦然轉身:“我帶她去幽閉。”
“魔怔發病時神志不清,她需人照顧,師尊…”他停頓片刻,似欲回頭又徒然停下道:“弟子不孝,師尊囑托之事,還請交予旁人。”
他擡步遠去,卻不知為何沒使出那淩空之術,隻是一步一步邁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