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易真的心倏地懸了起來。
大師兄雖愛與人玩鬧,但實則是個重義守諾之人,遇到正事時,也從未忤逆過師父的命令。
而如今,他似乎連那些孝德道義都不顧了…
“師父…”她聲音顫抖:“您讓易鈞師兄做了什麼…?”
“為何這幾日…宗門的人越來越少…?”
“那些被幽禁的師兄師姐、到底去哪了…?”
尹易真看着她的師父,元嬰修士壽元充裕,可他僅僅數日似乎已蒼老了許多。
“哎…”
左化閉上眼睛,聲音有些哽咽。
“真兒…你走吧,離開藥靈門。”
尹易真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怎麼了…?
自己隻是煉一爐丹的功夫,大家都怎麼了?
她執拗地望着左化,眼底泛起了淚花,目光卻格外堅定,抱着拼死的決心。
“我不會走的。”
“藥靈門是我的家,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裡。”
左化心中痛楚眉尖抽動,良久又歎息一聲,似早有預想。
“既如此,你随我來。”
尹易真跟随左化一路走去,竟來到了一處暗室。
她心下不安,正準備停下腳步向師父詢問,就見身周忽然立起了數道禁止,硬生生将她與左化分隔開來。
“師父…?!”
左化隔着禁制望她,終是欲言又止搖了搖頭,甩過拂塵轉身離去。
“師父——!!”
尹易失聲喊了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
然而無人再做回應。
尹易真當下環顧四周,急切地想找出禁制的薄弱之處,卻未窺見此間絲毫端倪,連空氣都好似不與外界連通。
她與師父整整相差一個大境界,若想破此封禁,隻能另辟蹊徑。
尹易真望着流轉在指尖的木系靈力,兀地想起了密布在暗室周邊的植被。
自凡間瘟疫蔓延,藥靈門的靈獸修者都呈現出頹敗之勢,唯有那些靈木藥草,甚至凡間的草木都不曾受影響,反而因無人打理更顯茂密。
她将雙手置于地面,試圖令靈力穿透石層勾連到土基裡的木靈之氣。
浩瀚的靈力在地底蔓延,它們觸碰到禁制後繼續向下,直到探明那深入地底的封印邊界,延伸出去,再向上鍊接到石土之中的草木根尖。
整整三日,她源源不斷的向外輸送着靈氣,終于催生那些草木掀破了整間暗室,再以内外合力之擊,破滅了那道精密的禁制。
三日對于修者不過彈指,而當尹易真走出暗室,才發覺三日之内,世間竟能發生如此巨變。
凡人們的屍體堆砌成山,修士鬥法造成的殘垣斷壁曆曆在目,熟悉的門派制服隐現在一片血污灰燼中,尹易真一眼望去,死氣一片,竟識不出往昔半分。
藥靈門的傾頹昭然已揭。
怎會這樣…
她腿腳發軟險些跪下,卻被一具“屍體”突然抓住了腳跟,驚悚之下回頭望去,就見一熟悉的同門面枯似骨,卻依然能發出沙啞的嗓音哀求:“…救我…”
“師妹…救、我…”
“尹師妹…”
尹易真眼裡湧出熱淚,正準備伸手扶他,卻見一股黑氣忽地從他腹部蜿蜒而上,而他的肢體瞬間被彎折扭曲,發出了一道尖利的嘶嚎!
刹那之間,他漆黑的虹膜吞沒了眼白,指間長出鋒利的長爪,巨力突生,幾乎要将她的腳掐出血來!
她寒毛豎立,下意識禦氣掙開了他的手臂,飛身遁于空中。
隻見那弟子雙目黢黑耳尖似魔,隻一味地朝她捶胸嘶吼,再不見人修之姿。
尹易真再顧不得其他,心中隻有師父師兄和師姐,咬牙忍着淚朝幽閉之所飛去。
她掠過一幢幢殘破的樓閣,見到了不知多少同門屍身,在瀕臨絕望之際,終于找到了那兩道熟悉的身影。
尹易真望見慕妍被易鈞緊緊擁在懷中,而師姐的面容早已被魔紋侵蝕得不成樣子。
她的牙齒利長,深深地嵌在易鈞的頸間,仙人之血從脖頸流下,一路蜿蜒覆蓋他身上密布的咬痕。
而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隻一下一下輕柔地撫摸她的發,喃喃呓語般低哄。
“别怕…阿妍,别怕。”
“我在呢。”
慕妍幽黑的雙瞳流下淚來,神色似有一刹那的清明,從喉頭費力的滾動出人修的語言。
“易鈞、對不…”
“若有來世…”
她眸光不再,雙掌生出數寸之長的魔爪,猛地插入了易鈞的雙肋。
易鈞死死地抱着她,肩身聳動,任憑自身的殷紅浸透了兩人的白衫,無聲的哭恸起來。
尹易真捂住了嘴,碩大的淚珠從眼眶滾落,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
魔氣自易鈞脖頸蔓延,在其心灰意冷之下,迅速地吞噬了他的神智和軀體。
紅色的血光從他眼周彌散至瞳心,他無意識松開了擁着慕妍的手,任憑她撕下了一整塊他的血肉,呆呆地望着她。
尹易真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師兄魔化,不同于其他修士,是紅瞳…
是境界已至金丹的緣故嗎…?
魔修之道鮮為人知,尹易真挪動雙腳退去,并不想與二人交鋒。
可不料易鈞聽覺忽地敏銳異常,倏地回頭盯向她,還不待她反應,就見一道殘影掠過,他血紅的利爪已揮向她的頭顱!